有多少爱可以再来第5部分阅读(1/1)
,而她决不再回那套一度被她称为“家”也误以为是“家”的房子,她表示一定要在外面谈,而且离亚太花园越远越好。拗不过她,马大光同意去后海边找家酒吧坐坐。 一周不见,马大光的变化不大,红烧肉一样的脸上似乎更加满面红光了。 为了使他脸上那层红光黯淡下去,汪晓妃破费周折。 坐下要了两听可乐之后,汪晓妃开门见山,说心里话,你是一个好人,而且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对我好,可是我对你有敬意没爱意,有感情没爱情。你知道,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所以,分手对双方都比较公平,分手是最后的也是最大的美满,否则两个人只能双双堕入悲剧。 这一席话,在汪晓妃心里发酵已久,之所以憋着没说,一是碍于面子,虽然她说的全都是事实,但是鉴于人们对于事实的承受能力,这种话不宜当面直说,更不适宜在公众场合说,就像不宜当众说一个人“你长得很丑”一样;二是她生怕万一说得太早反而坏事,现在总算到了无需为真话负责的时候,这些话找到了出头之日。经常说谎的人就像经常吃大鱼大肉的人一样早已败了胃口,一说真话,倒像是吃到了久违的新鲜玉米棒子,汪晓妃一说起来就像上了瘾一样没完没了。如果说她还不够坦诚的话,那就是把甄德晖一节进行了策略性的必要隐瞒。 虽然如此,这些话的杀伤力还是无比巨大的,要是南风听到这样的话,早就引起星球大战了。然而这些话进到马大光耳朵里,就像民间怨言进了官僚耳朵里一样,几乎无声无息。看着马大光圆圆溜溜的耳朵,汪晓妃心里想着“东风灌马耳”这个成语,觉得好笑的同时也为自己的真诚和口才感到惋惜。这种惋惜起初还是淡淡的一笔,但是看马大光一直不愠不火的样子,她越来越失去耐心。看来她应该像对付核桃一样对付他,多使点劲狠狠敲打。 在进行这些心理活动的时候,汪晓妃脸上一直抹着一些笑意,笑意使那个甜甜的酒窝儿更加显眼,更具迷惑性。 在汪晓妃停下来抿一口可乐的时候,马大光开始插话,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坚信你最终是属于我的。 我属于你?岂不可笑?我只属于我自己,不可能属于任何人,尤其不属于你这种人,汪晓妃决定不再放和平的烟幕,她要不宣而战。 你觉得我是哪种人?马大光依然没回过味儿来。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听见他这么问,汪晓妃兴奋得嗓门提高了八度,你是个不错的好男人——你像安全套一样安全,但也像安全套一样没感觉。像武林高手扔出飞镖一样扔出这些话,汪晓妃偷眼环顾左右,到底有多少人在听,有多少人在喝采。 只这出其不意的一句,马大光的骄傲感就分崩离析了。 汪晓妃如愿以偿地发现,在从昏暗中好几张桌子上汇聚的目光下,马大光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好事成双,坏话也成双,见马大光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汪晓妃决定趁胜追击,她冷笑着把刚才那句话大声重复了一遍,你像安全套一样安全,但也像安全套一样没感觉! 说毕,她继续观察着他的表情,令她失望的是,他的脸很快就由刚才的青白相间恢复到了平时的黄里透黑,黑里透红。 紧接着,马大光已经像没事人一样谈笑风生了,他那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似乎比平时流畅了、也标准了,表情也显得比平时更加自以为是。他就像苹果贩子把好苹果全摆在表面一样,拼命往脸上摆着笑容,至于那笑容底下是什么,她一时无法想象。 很长时间,马大光的话都在从容不迫地作着鬼打墙运动,什么“我从没像爱你一样爱过一个人”啦,什么“你有你选择的自由、我也有我选择的自由”啦,什么“聪明的女人应该找一个爱自己的男人,而不是一个自己爱的男人”啦,什么“在一起是情人,即使不在一起也是亲人”啦……不一而足,这些话他平时一句也说不出来,最近不知他脑子哪个部位出了毛病,一说起来竟然也刹不住车。 汪晓妃简直要让他的这些情话给搞疯了。如果他再坚持一阵,她说不上都会乖乖就范,把分手的念头扔到九霄云外。女人是最怕男人缠的,许多女人跟男人结婚,都不是因为对男人的爱情,而是出于对男人的屈服。难道她特立独行了这么多年也要走上这条道路吗?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关键时刻,突然听见桌子“咣”地一声脆响,上面的酒杯和小碟像皮球一样上下弹跳了几下。马大光呼地站了起来,团团脸也拉成了长长的一条,因为拉的力量太大,刚才的那种自信也被拉断了,惟恐别人听不见,他声嘶力竭地冲着她的脸吼道“小姐,这里客人这么多,你怎么老盯着我不放?上次那二百块钱,我都一分不少地付给你了,你还缠着我干嘛?” 像扔砖头一样扔下这几句掷地有声的话以后,马大光大步流星地冲出了门外。 此时,正有五六个客人鱼贯而入。他们中女多男少的性别构成,使汪晓妃有一种裙子突然掉了般的羞恼。但是当她稍稍冷静一下之后,这种不良情绪就被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代替了早知道甩开他这么容易,她这些日子里何必那么废寝忘食、煞费苦心呢?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三十三)
马大光斜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室里,一面为单位更新网页,一面玩《万能情书生产线》,心里还盘算着如何向汪晓妃道歉。这些年里,他很少向什么人道歉,特别是对女人。离开前几任女友,他都非常心安理得,好像甩掉她们是对她们的一种恩赐似的。不向任何人道歉,也许是因为他要把所有的“对不起”都省下来,给汪晓妃留着开小灶。上苍也没有辜负他的等待,自跟汪晓妃相识以来,道歉几乎成了他的家常便饭,他错了要道歉,她错了他更得道歉,在跟汪晓妃相处的一年多里,他把上辈子没说和下辈子要说的“对不起”都说了。 道一次歉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道歉;一辈子道歉也不难,难的是一辈子都因为别人对自己的伤害向别人道歉。能做到这一步的人,才算名副其实的上等人,才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这些掏心窝子的话,父亲也不是没有对他说过。 昨天晚上冲出酒吧时,马大光还在暗暗谴责自己在汪晓妃面前的懦弱,要不是怕自打耳光会使他的团团脸更肿,他准会狠狠地给自己几个耳光。现在,咀嚼着父亲的至理名言,他开始心平气和。他像父亲教导他一样循循善诱地对自己说,别泄气,既然是上等人,你的一切都要符合上等人的行为规范,你要不骄不躁、不温不火,让自己心甘情愿地向她道歉。能把事实歪曲成什么样就歪曲成什么样,能把自己作践成什么样就作践成什么样,男人的成败在于最后的盖棺论定,而不在于一时的意气用事。 对自己的说服教育工作进行得相当顺利。今天早晨一醒来,马大光已经心如止水,在上班的路上,他一直在想,以后要拿出比以前更大的耐心跟她周旋。惟一让他忐忑不安的是,汪晓妃到底会不会回心转意?直到现在他仍然无法判断汪晓妃昨天那番话里有几分真、有几分假。如果是真话,这种女人不值得浪费感情,能撒手就赶紧撒手;如果是假话,那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要对他进行考验,他应该借此机会更多地展示自己的个性。昨天已经让她看到了他不甘受辱的一面,现在他要让她更多地感受自己的宽容、大度与耐心。 在马大光看来,汪晓妃考验他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而她事到如今还要考验他,那一定是因为她非常在乎他,越在乎心里就越没有底,不得不采取这种下策。越想马大光越觉得事实就是这样,于是苦恼被他按自己的意愿转换成了欣喜,他在内心里实现了反败为胜、东山再起。 此刻,马大光真想马上跟汪晓妃通个电话,但是一看虎视眈眈的章学东,他只得把屁股放了回去,只是用手摸了摸腰间的手机。再一想,汪晓妃以前也跟他说过,她们胜尔康公司上班时间也不让打私人电话,恨得直骂天下老板一般黑。还得再等两个小时才到十二点,才能听到她的声音,马大光只能用“好事多磨”来宽慰自己。 手机在响,是章学东的,马大光用眼睛的余光看了过去,章学东已经掏出手机冲出房门,一定是他的某个情人约他见面——昨天,她发电子邮件说过今天要来电话的。 马大光从窗口望了出去,果然,章学东已经走出单位大院,向一辆出租车招手了。这种情况,是马大光最求之不得的,因为章学东最早也得下午两点才能回来,也许整个下午他都不会露面。 监视者一走,马大光欢快得像刚被主人解开链子的狗,而恰在这时,林冰在qq上出现了。林冰一上线,刚才还占据着马大光心扉的汪晓妃就退居二线了。 林冰对马大光的好感与日俱增,虽然有过一次长达八年的恋爱,但是在马大光心目当中,她还像一张白纸,不像汪晓妃那样世故和老练,让人觉得安全。更何况,她已在北京落地生根,连户口也转成了北京户口,尽管有些美中不足,她不是汪晓妃那样的北京原住民。然而,她也有她的优势,她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假如把她带回老家巡回展览,也许可以制造出更大的轰动效应。 男人对女人的征服,往往取决于开始给女人造成的第一印象,第一次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就可以为以后的征服打好基础。细细总结跟林冰的相识,马大光觉得,第一次跟她聊天最吃力,他得不停地在《万能情书生产线》里寻找合适的句子,然后复制给她,自己的回答偶尔还有些牛头不对马嘴。随着经验值的积累,他再也不必那么费力了。一方面,《万能情书生产线》中大量的经典妙句他已经倒背如流;一方面,《万能情书生产线》大大地刺激了马大光的幽默细胞,他出口成章的潜力挖掘出来了。 马大光和林冰“老公”、“老婆” 有一搭没一搭地调笑着,时间也过得颇快,他连中饭都没顾上吃,六个小时就已经行云游水地过去了。给汪晓妃打电话道歉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当赵昆刘建国他们收拾回家的时候,他才想起今天还有这么一项重要任务等待自己完成,看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再过半小时就要下班了。 下班后,他要跟汪晓妃妃好好谈谈。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三十四)
马大光慌忙找个借口跟林冰道别,林冰有些不舍,他只好敲了个“主任来了”,赶紧退出qq,抓起电话,拨通了汪晓妃的办公室。对于汪晓妃可能做出的种种反应,马大光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事实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听出他的声音,汪晓妃耳疾手快就把电话挂了。他再按重拨键,她再挂,这样的动作持续了三四个回合,马大光心中的怒火又一次被点燃了。看看周围没有其他同事,马大光把电话像扔手榴弹一样扔了出去。 转眼间,林冰给他带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了。他把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嗓子里像有一堆潮湿的柴禾边烧边冒着浓烟,他到饮水机那儿接了几杯凉水站着喝了,还是无济于事,他又把狂喝了一气,那股强烈的干渴感才算压了下去。 既然人民内部已经转化为敌我矛盾,他也就没有姑息养j的必要了,失恋事小,面子事大,如果这样的侮辱他都可以忍受,那么随便阿狗阿猫都可以在他头上拉屎拉尿了。马大光真想英雄一回,冲到胜尔康把她堵住痛揍一顿。然而越是英雄就越容易遇到苍蝇的哼哼——当英雄主义冲动在他心里山呼海啸的同时,父亲的教诲也在耳边喋喋不休,宰相肚里能撑船,心上再插一把刀…… 思前想后足足一个小时,心情才算稍稍平息下来。他拿起手机给汪晓妃发了个短信,除了对昨天发怒的事情作了道歉以外,他又提出了找机会面谈的请求。明知道自己和谈的诚意早已被她气没了,但他还是想迷惑一下她,他并不想让她过得太轻松。 她一个字也没舍得给他回。 他又重发了一遍,她还是高挂免战牌。 到太阳落山的时候,马大光已经连续发了二十八遍,他每发一次都在心里记着。二十八是他的年龄,他最多只跟她重复二十八遍和平,假如她继续装聋作哑,他将采取果断措施。 但汪晓妃一个字也没有给他回。 马大光实在忍无可忍了,估计她已经回远望小区了,他真想追到她家里,当着她父母的面把她痛斥一通,但想想老两口对自己还挺客气,马大光再次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既然短信激怒了他,他就要再用短信把她激怒,第二十九遍,他告诉她,既然已经分手了,亚太花园家门上的钥匙应该物归原主。 这次汪晓妃回音了,钥匙还给你我还可以自己配呀,要是怕我用那把钥匙开你的门偷你家的东西,你可以把防盗门上的锁换了。 这句话更是火上浇油,要不是她能听到他的声音,他准会把那一肚子未达环保标准的话全都倾泄出来。而现在,他只能把这些话进行大量删节后发给她了。 他说,既然已经恩断义绝,我在你身上花的那些钱也有必要收回,我不是一个视金钱如排泄物的人,但是排泄物对厕所也是有选择性的。 汪晓妃回话的速度比宇宙飞船还快,她说你不要觉得自己花了冤枉钱,你那几个小钱用来嫖娼都有些寒碜。 这话让马大光觉得自己挨了一记闷棍,他重重击倒在地,还在他脸上啐了一口浓痰。 恼羞成怒中他只有一个念头,把脸上的这口浓痰擦拭干净,爬起来重新投入战斗。 他在心里大概计算了一下,一年多来,他在汪晓妃身上直接间接花掉的钱,大概有六七万,约等于他三年的工资。跟她作爱的次数大概也在六七十次左右,作六七十次共收六七万元,平均一次一千元,简直是横征暴敛、鱼肉百姓了。 你早都不是chu女了,还他妈的在这儿冒充处级干部?你卖一次哪能挣一千元呀?一次挣个十来八块就不错了! 马大光在手机上摁出这行字,然后点了发送键,想象着自己按下去的是一枚核按钮,望了望窗外那一大片晴朗的天色,他有一种异常的刺激与兴奋。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三十五)
不出马大光所料,他发射出去的核导弹还真准确无误地命中了目标,而且还像美国的导弹一样,造成了民用建筑的严重破坏和无辜平民的大量伤亡。 甄德晖的出现,虽然引发了汪晓妃对马大光日甚一日的厌恶,然而在内心深处,她还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感激与内疚。不是他的慷慨大度和百依百顺,她无法度过那个迷茫的非常时期。如果能够一帆风顺、和平分手,她本不想跟他反目,甚至当他对她分手的意向所表现出的无动于衷、逼得她“挥泪斩马谡”时,她也不想把话说得太绝。怎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不下决心,分手的事情只能拖到猴年马月了。她只能快刀斩乱麻,在大庭广众下对他恶语相向。 对于过嘴瘾所引起的严重后果,她可没顾上细想,所以当马大光一反常态奋起反抗时,她都愣了。在短暂的恼怒之后,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的怒火已经发泄出来了,两个人扯平了,他会像当年的南风那样从她的生活中蒸发掉。哪想到不到二十四小时,马大光就像疯了一样打电话发短信。她有点懊悔,自己当时是太冲动了,对待这种难缠的家伙,应该悄悄离开,甚至连个招呼都不必打。用昨天那种极端的方式把他甩开虽然痛快,但是弊大于利,自己的怒火是发泄出去了,脸皮也按原计划撕破了,但是对方的愤怒也激起来了。从他接二连三发来的短信看,马大光是非要闹个鱼死网破不可了,而她还没有作好奉陪到底的准备。 可恶的浑蛋!昨天还在信誓旦旦,今天就这样恶语相向,其恶毒甚至比南风还有过之无不及,这样的垃圾男人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她当即掏出电话号码本,把马大光的名字狠狠地划掉,并把所有关于他的信息都从手机里删掉,关于这家伙的哪怕一个字,她都不想保留下来。她甚至去美发厅重新剪了头发,马大光最喜欢的那头长发,现在短得像改革家的政治生命。 往事虽然被毁尸灭迹了,但她并没有轻松,这家伙是个既惹不起又躲不起的货色,想想以后,她有些后怕,他肯定会报复的,只是他会采取什么样的报复手段现在还不得而知。他会不会杀了她?会不会向她泼硫酸?或者,采取最直接的办法,把她暴打一顿? 汪晓妃越想越怕,她下意识地拨通了甄德晖的电话。 你怎么啦宝贝?甄德晖关切地问。 没怎么,只是、只是想你了,汪晓妃懒懒地撒着娇。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吧。 不到二十分钟,汪晓妃依偎着甄德晖去了欧亚美食城。 人虽然跟甄晖在一起,心却还在马大光身上。对于甄德晖看到她新发型的惊讶,对于甄德晖所展望的美好的未来生活,她都是听一句,忘半句,怕他看出马脚,她有口无心地胡乱应承着。 汪晓妃的心不在焉,导致甄德晖口才表现不佳,他关切地问她,宝贝到底有什么心事?汪晓妃躲开他的目光说,没事的。他再问,她火了,别问啦你怎么这么烦! 甄德晖悻悻地低下了头。闷了好半天,甄德晖向服务小姐招了招手,小姐买单。 甄德晖又是吩咐把剩菜打包,又是要求把找回的两元旧币换成新的。 木木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汪晓妃心生厌恶,连他节俭的美德也变成了吝啬的缺陷。 甄德晖一手提着快餐盒,一手搀着汪晓妃来到车前。 甄德晖拉开车门,汪晓妃却不上去。 上吧,宝贝,咱们早些回去。 汪晓妃这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上了车。 路上塞车,他们走走停停,阿杜的公鸭嗓子还在声嘶力竭地唱着。 两个人都不说话,汪晓妃脑子乱乱的,快要失去意识。 直到发现甄德晖要开往名典花园而不是远望小区,她的意识才恢复了,你往哪开呀? 回家,甄德晖简洁地说。 那不是我家,汪晓妃没好气地说。 那就是你的家,在这个家里,你是惟一的主人,连我都是你的,甄德晖现场发挥着。 别酸了,那不是我家,我家在远望小区,快送我回去,要不我就跳车,一边说着,汪晓妃一边做了个拉车门的动作。 唉,好吧好吧,真够任性的,甄德晖轻轻叹了口气,开始掉转车头。 四十分钟后,车子进入远望小区。临下车时,汪晓妃忽然回心转意,要不,你上来坐一会儿吧。 甄德晖迟疑了一下,今天就先不了,没什么准备,再说我还有急事。 汪晓妃不知哪来一股无名火,急事急事,你的急事老是那么多!不去拉倒!说罢,她气冲冲地一拧身从车上跳下来,踏着进行曲的节奏一路向前走去。刚要进单元门,却听见甄德晖追了过来,手里提着从欧亚美食城带来的那几个快餐盒,一人分一半,明天当早餐,不由分说,他就把快餐盒塞到她手里,并在她脸上吻了一下,然后他逃也似地走了。 汪晓妃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她扭过身子,想把那个塑料袋扔到他的脸上,但甄德晖的车已经驶到了五十米外。 望着渐渐远去的红色尾灯,汪晓妃一边咕哝着“我才不吃你的剩饭”,一边把那个塑料袋用力一扔,五六米远的地方传来了沉闷的一声,汪晓妃直恨自己上大学军训时没有好好学投弹。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三十六)
一进家门父母已经对她严阵已待了,汪晓妃正在纳闷今天怎么不开电视,汪母看了她一眼,妃妃呀,你真跟马大光分手了? 早分早好,汪晓妃嘴里支吾着,花心大萝卜,没什么可留恋的…… 他刚才打电话把你们的事情全跟我说了,汪母直盯着女儿。 妈妈,你相信他还是相信我?汪晓妃急了。 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儿,我肯定相信他。你们分手,我也没啥意见,可是他说要让你把钱全还给他,汪母不紧不慢地说。 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他活该,他怎么连那么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得出来,钱又不是我一个人花的,凭什么跟我一个人要? 钱我们也花了,铺了木地板、换了纯平电视、买了微波炉,汪父说,要早知道你对人家三心二意,那钱咱们当初该存着。 爸您想哪去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好多钱都是他跟我一起在外面吃饭花的,他吃的比我吃的多。妈,您怎么跟他说的? 我训了他一顿,我说那钱也不是你的,是你那个贪官爸爸贪污受贿得来的!汪母炫耀着自己的口才和正义感。 汪晓妃扑哧一声笑了,骂得好骂得好,妈妈您真了不起! 可骂完了我真觉得他可怜,汪母悻悻地说。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活该,谁叫他花心的? 他说你要是不还钱,他跟咱家没完。 让他闹去,大不了把我杀了那还真成全我了,我早活得不耐烦了! 傻孩子又胡说八道,汪母想追过来,但汪晓妃已经进了卫生间。平时她一进卫生间,电视的声音会开得很大,但是今天,电视一直没开,汪晓妃让热水在身上哗哗地冲着。 一声压抑的叹息从父母的卧室飘进了卫生间的门缝,又混合着水声一起游进了汪晓妃的耳朵。这么多的钱,从哪里去弄呀?真愁死人了,那是汪父的声音。 这一句话提醒了汪晓妃,光想着他会不会报复,倒把钱的事情忘了。从哪弄这么多钱呢?跟甄德晖开口,现在还不是时候;跟钟玉婕借,太丢份儿。汪晓妃一时难住了。她在细细回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她在想,如果自己不冲动,完全有可能和平地离开马大光,也不至于让他逼着自己还钱,她越想骂人,而所有的骂最后百川到海归到了甄德晖的头上。 此后一连几天,父母都跟她提钱的事情。她越是躲着这个话题,他们就提得越多,搞得汪晓妃对回家都视若畏途,可是不回家还能到哪儿去呢?也许可以住在甄德晖那里,然而她无法跟他主动开口。那天晚上冲他发火之后,他再没找过她,连个电话也没有。他不找她,她是绝对不会给他打电话的。虽然这样想的时候,她也有些担心,万一甄德晖也跟她分手,她岂不落个鸡飞蛋打? 事实证明,汪晓妃多虑了,不到一个星期甄德晖就给她打电话了。他像没事人一样,那天晚上的事提都没提。见他这样,汪晓妃也顺水推舟,装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两个人仍然约会,吃饭,作爱。 甄德晖这个人在许多事情上显出他的与众不同来,对这种与众不同,汪晓妃不知道是应该好奇还是应该欣赏。对待两个人的感情,他的处理方式不仅跟马大光和南风截然不同,跟她以前交过的所有男朋友都不一样。以前跟男人发脾气,要不了多久,对方当时就会脸色大变,撑不了两天就会低三下四求和。可是这个甄德晖却像什么事也发生一样。这虽然也让她有些失落,却也让她好奇,好奇多了就会变成一种类似于佩服和欣赏的感情。对于女人的无理取闹能这样处变不惊的男人,稳健,宽容,有主见。相形之下,无论马大光还是南风,都显得太嫩了。 看来她当初的选择是对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现在她只需要把一件事处理好就行了,想出一种好办法跟他住在一起。虽然他不止一次要她搬过来住,但她都拒绝了。聪明的女人并不是不贪婪的女人,而是会巧妙掩饰自身贪婪的女人,能掩饰得连自己都察觉不出来,这才是女人中的智者。如果听风就是雨,他一提议就马上接受,不仅掉价,而且会适得其反,引起意想不到的后果。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三十七)
跟汪晓妃所希望的恰恰相反,突然之间,要她搬过去住的事情,甄德晖提也没有再提起来。不仅如此,他对她的态度似乎反而越来冷淡了。她很想问他为什么要对她这样,但是一想,像个小女人一样缠着男人问他“你到底爱不爱我”之类的白痴问题太丢份儿,就把话憋了回去。 可是一冷静,却发现他一身的毛病。甚至他身上许多当初无比欣赏的优点也成了缺陷。跟马大光在一起时,他花钱总是那么痛快,而甄德晖却小气得要命,每次吃饭点的菜都只够吃的不够剩的,偶尔剩上一回还要打包,让她在服务员面前都抬不起头来。马大光可以让她一眼看到底,甄德晖却不一样。尽管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直爽人,而且经常表现出一些直爽的细节,但是细细想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有何来历、有何目的,她还真说不上来。想一想自己鬼使神差地就跟相处了一年多的马大光断了,却跟这样一个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人厮混在一起,她就后怕。自己这么苦苦折腾,到底图的是什么?如果图的是他爱自己,他为什么不像南风那样激|情澎湃、不像马大光那样低眉顺眼?如果自己爱他,为什么她当初对他的那种感觉会在突然之间烟消云散?如果图他的钱,为什么从来不跟他开口,相反还表现出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子?她真想不明白。 想这些是没有用的,重要的是,他是个企业家,他有钱,跟有钱人交往,最重要的就是解决名份问题,名不正则言不顺,名份一旦确立下来,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跟马大光在相处时,汪晓妃对自己的身份一清二楚,她是他的未婚妻,尽管她心里并不是那么情愿。然而跟甄德晖在一起,她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如果说是女朋友,为什么他也从来想不到让她接近一下他的生活圈子,见见他的亲朋好友,看看他的公司下属?如果是婚外情人,他为什么要反复坦白自己已经离婚?如果是性伙伴,为什么他又经常跟她提到结婚?汪晓妃从小对“关系暧昧”二字的理解就比较迟钝,现在她算是把“关系暧昧”包含的意思全都弄明白了,她跟甄德晖就是“关系暧昧”! 暧昧就暧昧吧,暧昧关系并不比爱情关系更低。现在想起钟玉婕的观点,她已经不那么抵触了,什么爱情呀婚姻呀,全都是自欺欺人的东西,人生最重要的还是钱,没有钱一切都谈不上;有了钱,一切都垂手可得。既然她的目的弄明白了,自己的角色也就清楚了,是什么角色,就只能用什么角色的游戏规则来处理问题。 这个念头使汪晓妃心中亮如白昼,她不仅需要钱,而且需要休息。上班几年来她已经太累太累,她需要休息、需要旅游,需要实现自己不劳而获的人生梦想。而他,是惟一能够帮他实现这些愿望的人。现在剩下的惟一问题,就是如何把这些想法付诸现实了。 现在的男人,都鬼得很,这种想法无论如何不能单刀直入说出来,实话实说,即使对他百依百顺的马大光都会拒绝,何况这个摸不着底细的甄德晖,指望他能良心发现、自觉践约看来是不可能了,只能迂回作战,把他重新拉回到上去。可是具体如何操作却让她颇费思量。几次见面,她都欲言又止,始终不知如何进入正题。 以前看过一篇文章,上面说,男人的记忆力具有极强的选择性,他只记住那些对他有用的东西,对于别人对自己的恩泽、自己对别人的承诺之类不仅无用反而有害的东西,男人的记忆功能会自动关闭。现在这个观点在甄德晖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印证。 为了帮他找回失去的记忆,汪晓妃不得不旁敲侧击提醒他。 然而他的耳朵却像防御工事一样铜墙铁壁,牢不可破。 每当进入正题的时候,他不是猛地关心起她的身体,就是突然想起一个重要客户。 事情拖了好久,还是悬而未解决。她原来觉得马大光就够让人叹为观止了,现在才发现,甄德晖是更上一层楼。 必须采取有效措施。汪晓妃又想起了自己对马大光惯用的手段,性封锁。 本来她每天都跟他见两面的,但这个星期她果断地把一半的见面机会取消了,她只推说公司加班,太忙。至于见面时间,也压缩到了最短的限度,而且一律在餐馆里,单独接见他的机会,她完全取消了,他最多能在车上用手摸她一把,进一步肌肤相亲,他连想都不能想。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原本属于他的整个周末,都被她以温丽芸让加班的名义收回了。 这次性封锁的效果立竿见影,事情完满解决,大大超出了她最乐观的估计。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三十八)
不到两周时间,甄德晖支撑不住了。他电话打得勤了,说明文的话语变成了柔情散文,带上了强烈的了感情se彩。 但汪晓妃不敢骄傲自满。周末见面时,她仍然在用满脸的冷若冰霜来巩固胜利成果。 甄德晖问她为什么这样没精打彩? 一听他这么问,汪晓妃马上进入角色,她摆出满脸倦容,连嗓子都沙哑了,天天加班,累的呗,暗无天日啊。汪晓妃充分做到了口眼分工,嘴巴在说话,眼睛却在观察着甄德晖。 甄德晖一脸正气,你们公司怎么搞的?天天这么加班,就算你是铁打的也受不了,你们老板懂不懂劳动法?周末加班应该开双倍工资。 为了那几个小钱那样卖命,给十倍的工资也不值得,上班真没劲,汪晓妃在增加着自己的语言砝码,老板不是东西,那个老板娘更坏。 甄德晖皱着小品演员的眉毛想了很长时间,最后含糊其词地说,要不,你就别上班了,受那种半老徐娘的气,搬过来住吧。 谢天谢地,他又重新提这个辙儿了。 看出甄德晖并没有百分之百的诚意,汪晓妃嘴上坚决拒绝着,我才不呢,声音也不像刚才那样沙哑了。 你看你这个人,刚才说不想上班,现在让你辞职你又不干了?我该怎么伺候你?甄德晖脸上的表情好像电视智力竞赛节目中的明星。 我才不当寄生虫呢,汪晓妃固执地说,要想不上班,我得自己挣够养自己的钱以后,现在没劲也得坚持。 这是哪跟哪呀?谁说你是寄生虫了?甄德晖说,怎么能说在家闲待着的人就是寄生虫?按这个观点,老人、儿童、妇女都成了寄生虫了? 一个知识女性不聋不哑、不瞎不瘸的,整天不工作,却在家靠男人养着,那岂不是成了玩物?没有独立的经济就没有独立的人格,汪晓妃信手拈来一句大学时从书上看的格言。 由于激起了甄德晖的抬杠欲,本来是她求甄德晖的事情,现在倒变成甄德晖求她了。看到甄德晖说的话正在弄假成真,她提醒自己,现在不能答应他,一定要控制好火候,答应得太早,容易暴露自己;答应得太晚,万一他改变主意了怎么办?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敬佩你的为人,唉,现在的女孩子都好吃懒做,像你这样的真是不多了!甄德晖感慨万端。 那是!汪晓妃一歪脑袋,做了个像小孩子一样可爱的怪相。 不过你看问题也别太绝对了,其实女人在家做做家务、相夫教子、给老公一个好心情,这也算工作,也应该发工资,甄德晖的手勾住了她的腰,而且上班最不利于女人的美容。 听罢此番高论,汪晓妃兴奋得想马上蒸发掉,要是我搬过来住,给你做家务,你一个月给我开几个钱呀?她半真半假地问。 一个月五千,够花吗?甄德晖充满期待地问。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三十九)
七十二小时之后,汪晓妃兴高采烈返回了公司。温丽芸坐在办公桌前,眉开眼笑,正在跟公司里的几个男女表扬她那白山黑水的家乡。温丽芸的口气活像个保险推销员,见人就恨不能把自己的故乡高价卖给人家。她的推销欲太强,以至于不得不采用不正当竞争手段,在表扬东北故乡的同时,捎带把其他省份猛烈贬低一通。在她眼里,东北之外的所有地方都是荒蛮之地,山没有东北的绿,水没有东北的清,树没有东北的美,人没有东北的好,吃食更不如东北的大气。这些话活像一部清初历史,温丽芸的舌头如同八旗兵的铁骑,一路杀向北京,建都北京后就南征北战,把中原和南方的省份杀了个落花流水。汪晓妃心里不得不佩服东北地区卓越的耐夸性能,要是别的地区,早就红着脸求她别夸了,再夸下去那个省会不好意思的。 温丽芸的话固若金汤,汪晓妃好久都无法攻进去,等她好不容易说渴了吩咐汪晓妃给她倒茶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