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爱可以再来第4部分阅读(1/1)
间有根弦把他的身体紧紧地拉着。马大光起先以为“魔鬼之泪”是因为要低头洗手才这么弯着,后来发现不是,他是个驼背。“魔鬼之泪”那弯弯的背影让马大光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但是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直到被引进屋子时,马大光还在怀着这样的疑问,这么一个丑八怪,是如何练得一身比中央“反腐倡廉”的呼声还高的电脑技术的? 正这么想着,一个光彩照人、二十来岁的女孩子从一张大油画旁边地站了起来,灵儿倒茶,咱家来客了,“魔鬼之泪”转过脸去轻柔对她说。 马大光问,这是您女儿?“魔鬼之泪”咧开索非娅·罗兰似的大嘴,笑出一嘴乱七八糟的大黄牙——似乎它们不是难看的黄牙,而是金光闪闪的金砖。呵呵,就算是吧——是干女儿,说着一边挤眉弄眼,脸上浮出诡秘的笑。 灵儿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放,嗔了他一眼,去你的,老东西。 “魔鬼之泪”对这个年轻女孩的轻佻态度,使马大光心里更加不快。美国蓄奴时期的白人看到黑人跟白人妇女发生了恋爱,也不会比此时的马大光更加恼火。 说话间,那个名叫灵儿的女孩子把那张油画拉开了,原来那后面是一个冰箱,她从里面端出一碟糖拌西红柿,一碟泡菜,摆在马大光面前,接着又拿出几瓶冰镇的“燕京”啤酒。 马大光摇手支吾,我不喝啤的,咱们来点白的吧,随后掏出自己随身带的两瓶“小糊涂仙”。 看到“小糊涂仙”,“魔鬼之泪”的眼睛像尺子画出来的一样直,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一边说着,一边把酒瓶放在手心,像男人抚摸女孩子的纤纤玉手一样爱抚着,我已经有半个世纪没喝过这“小糊涂仙”了。 灵儿斜了马大光一眼,别让他喝白酒,他这人没出息,一喝白酒就误事。 “魔鬼之泪”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魔鬼之泪”这一番话打消了马大光刚才对他的恶感,他笑着对灵儿说,没事没事,男人嘛,不喝点白酒怎么在社会上混? 酒一下肚,两个人的话就多了起来,马大光方才的厌恶进一步撤军,知道“魔鬼之泪”跟自己来自同一省份的同一地区后,那种本能的厌恶逐渐转换成好感,猛不丁地,他一拍大腿,老魔,我怎么越看你越觉得眼熟呢?你以前是不是还搞过写作? “魔鬼之泪”刚刚对桌上的两碟菜做出气吞山河的吃相,一听这话停了下来,多新鲜,我写作写了二十年了,从第一次失恋那一年起,我就注定要当一个作家了。 我想起来了,你好像以前去我们学校演讲过是不是?马大光说,怕对方想不起来似的,他报上了自己母校如雷贯耳的名字。 “魔鬼之泪”一拍脑袋,去过去过,那几年我特鲁迅,到处忧国忧民、壮怀激烈地应邀去出丑、应邀去蹭饭,可惜上次去你们学校非常不成功,差点被你们将了军。 马大光得意地笑道,我们学校是鬼门关,一般作家受到邀请也不敢来,魔兄那次还是很有大将风度的。 “魔鬼之泪”假装谦虚道,我也只是随口乱说,我这人没念过大学,文化不高,不过呢,真有文化的人还就爱跟我玩,他们觉得我不装孙子。 魔兄以前一直搞写作,后来怎么又搞软件开发了?马大光把那个在怀里揣了很久的问题提了出来。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哪,“魔鬼之泪”抿了一大口“小糊涂仙”,清了清嗓子,这才像说评书一样讲起了自己这些年的英雄传奇。灵儿这时已做好了几个小凉菜,也在旁边听得眼睛扑闪扑闪的。他开过饭馆,办过公司,贩过服装,当过编辑,做过自由撰稿人,基本上是干一行败一行。最后他总结道,造化弄人,阴差阳错,二十年来,我除了宪法,什么没写过?做网站搞软件开发才是近半年的事情,你说好玩不好玩?写了半辈子文章无人问津,才搞了半年软件却小有名气。 那魔兄这些年都吃什么呀?马大光好奇地问,在他的印象中,一个既无大学文凭、又不会像瑜珈师那样“辟谷”的人,在北京是无法存活下来的。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二十五)
兄弟,你能不能别叫我魔兄,直接叫我老魔? “魔鬼之泪”不满地说,看到马大光连连点头,他接着说,你在北京这些年是白混了,北京是全世界上最好混的城市你不知道?就别说我这样一专多能的好苗子,就是狗屁不通的混混也能吃得香喝得辣。我有一个姓牛的徒弟,在我这蹭饭时认识了三个朋友,然后又死死缠住这三个朋友,通过这三个朋友,又缠住了九个朋友,几圈下来,一变三,三变九,九变二十七,二十七变八十一……几圈下来,称兄道弟的就有好几百个,你想想,他一年在一个朋友家蹭一顿,人家还不把他当成比稀屎还稀的稀客,招待他些嗟来之食? 灵儿刚才还听得津津有味,一听老牛的名字就露出不悦之色,老东西你怎么不讲好人尽讲骗子? “魔鬼之泪”笑道,老牛是我的门生啊,不是我手把手地调教,先教他蹭饭,后教他借钱,他现在不早变成饿殍了? 你可要当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让人家把你骗了,灵儿提醒道。 马大光听得一愣一愣,你们文人说话真与众不同。 千万别叫我文人,文人是骂人话,三年前我写了一部长篇小说,里面有一条狗就叫“文人”,说我是文人,还不如说我是骗子。别看我写东西比母鸡下蛋都轻松,屁股一抬就能出来一本书,但我不靠写作吃饭。写文章挣点儿,写方案挣点儿,卖软件挣点儿,给人做网站挣点儿,陪人吃饭挣点儿,重操旧业卖羊肉串儿还能挣点儿。我是骗子,可我从不拿文字蒙事儿。 马大光听得云山雾罩却又饶有兴味。说着说着,话题又回到了《万能情书生产线》上,一提这个话头,“魔鬼之泪”的话马上煞车失灵,他把马大光硬拉到他那台显示器只有十五寸的电脑跟前,一边演示软件的新增功能,一边用期待的眼光盯住马大光的眼睛,搞得马大光不给他来个口头表扬都不行。 马大光说挺好的挺好的,拿到聊天室泡妞一泡一个准儿。 一听此话,“魔鬼之泪”得意得直哆嗦,用我这软件泡妞不灵那可是天理不容啊。 话说到这儿,被灵儿切断了,又不是什么英雄业绩,值得见人就炫耀?要是人贩子用你的软件进行违法犯罪活动,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魔鬼之泪”笑道,中国有几个人贩子有我这么高的水平?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人贩子已经把你骗到北京来了,不过还没卖掉,等哪天实在没饭吃了再出手。 灵儿反唇相讥,别吹,咱俩还不定谁把谁卖了呢。 他们谈话的局面让马大光想起跟汪晓妃在一起的日子,他想摆脱这种回忆,于是就用刚刚从《万能情书生产线》上学来的词汇对灵儿说,你真是女中豪杰,一代才女。 听到这话,灵儿像收到贿赂的官员一样,脸上露出黎明的微光,等到马大光说“魔鬼之泪”是奇才、是鬼才时,她的面部表情简直可以用旭日东升来形容了,我就是看中他的才华才跟他的,要不是他的才华,把他放市场上一块钱二十斤都卖不出去。虽然嘴上在挖苦,但灵儿的神情活像一个听到别人夸自己孩子的母亲,任何人听了此话都能感觉到,她说这一切都是蓄谋已久的,她刚才报怨“魔鬼之泪”只不过是为了抛砖引玉。 果然不出所料,接下来足有半小时,灵儿都在给老魔召开表彰大会,而老魔则毫不客气坦然接受。 老魔的幸福生活像一根尖刺一样让马大光心里老大不舒服,一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外地刁民,都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温柔女孩跟着,而他一个堂堂名牌大学毕业生、国家公务员却形只影单,就连汪晓妃这样庸俗的女人都会把他像一双穿破了的袜子一样扔到一边。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两瓶“小糊涂仙”就没了,几碟小菜也吃了个精光。“魔鬼之泪”吩咐灵儿再去做菜,马大光摇着一双胖手拦住了她,别麻烦了,咱们到外边吃吧,这附近有没有像样的馆子?要不我请你们吃西餐? “魔鬼之泪”说,在这地方吃西餐比在月亮上吃中餐还难呢,饭馆倒是有一家,不过是不是有点太麻烦?再说我在外面陪人吃饭是要收费的,你可别认为咱们是老乡我就非学雷锋照顾家乡人民不可,我是不宰乡亲不富。 虽然心里不快,马大光还是摆出一脸理解万岁的表情,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说完,三个人起身出门,“魔鬼之泪”回过头去锁门,自使至终他都像牵小狗一样把灵儿牵着。边锁门,他边对马大光说,村口有家“鑫鑫餐馆”不错,是村长开的,买卖特火。 马大光想起了老家,想起了母亲在红星乡上开的“北方人家”饭馆。 到了餐厅门口,老魔再次重申,他陪人吃饭是要收费的。 马大光一拍大腿,收就收,不就二百块吗,有啥大不了的? 但是当马大光酒足饭饱要离开的时候,马大光并没有给他二百元,因为老魔喝醉了,嘴里一直嚷嚷,一块做红旗的布,却做了条裤衩,一块做红旗的布,却做了条裤衩…… 虽然喝得烂醉忘记了钱的事情,但老魔还是嘱咐灵儿把《万能情书生产线》最新版的光盘送了马大光一套,一起送给他的还有一本名为《爱情兵法》的书,那是《魔鬼之泪》几年前出版的。想起章学东以前出版过一本报告文学,从一家工厂收到了九万块赞助,马大光想老魔背后肯定也有赞助人,于是问,出这本书得花不少钱吧?谁赞助你的? “魔鬼之泪”摇摇晃晃地反问,花钱出书?我出书只挣钱,不花钱。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二十六)
《万能情书生产线》又可以正常使用了,升级版本里的许多新增功能更是让马大光如虎添翼,原来以为汪晓妃给他带来的痛苦会让他一蹶不振,没想到他的悲伤不到一个月就寿终正寝、入土为安了。起初,他还准备对林冰培养感情,可是接二连三涌到qq上的女孩让他眼花缭乱,心里老被一个念头控制着,会不会有更好的?这个念头一产生,林冰开始带给他的好感稀释了。马大光比平时上网次数更多、上网时间也更长。 只要章学东不在,他的手就可以在键盘上马不停蹄,两个窗口之间的搬运工作虽然吃力,但他乐此不疲。事实上,最近几天来,“千古笑神”在聊天室里的人缘明显地好了起来。只要他在聊天室出现,马上会涌上来一群小妞,兵分五路,对他形成一个强有力的包围圈,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准会变成唐僧。网上的女孩是很少考虑跟男人见面这类问题的,男人求见的心理越是急切,她们就越是待价而沽。然而在她们那里,马大光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成为黑名单上的人。看到貌不惊人的自己一下子拥有了像电子灭蚊仪电蚊子一样到处电人的能力,马大光的兴奋难以言表。那么多真真假假的女孩像自投罗网的蚊子一样被他的电光烧得噼啪作响,死在他眩目的光芒中,他心里岂是一个爽字了得。 不过,要想就近取材找一个女孩来填补因汪晓妃的动摇而产生的感情空白,他还得对这些真真假假的女孩一一进行甄别和过滤。 凡是不在北京的在第一轮选拔中就落选了,他可没时间陪着几千里之外的她们东拉西扯搞网恋,就是在北京的也需要按户口所在地进行二次分类。他本来想对她们全都进行些查其颜、听其声、观其色的仔细甄别,像皇帝选妃一样从她们中择优录用几个。可惜“京华之夜”聊天室虽然名为“京华”,在里面进进出出的男女却并非全在北京,里面的女人要么太傻,要么太老,要么太远,要么已经名花有主,总有一款不适合,到了最后,硕果仅存的也就只有林冰一个人了。 自认识以来,马大光经常能在聊天室看到林冰,由于找他的人太多,他没顾上跟她多聊,而她则像神女峰一样等着他跟别人聊完再来陪她,一点也不吃醋,这让马大光心生失落。好在,林冰对他的好感一直没有退潮,她跟他讲了自己过去的许多事情,马大光的感觉是,她恨不能把她这些年的日记全都搬给他看。 一天晚上,马大光在家里上网,林冰又一次详细把自己的经历跟他讲了,她说她以前有个男朋友,他们是大学同学,相爱至今已经八年了。但是就在两人准备结婚前夕,他在体检时查出了肝硬化,为了不拖累她,不把病传染给她,他快刀斩乱麻跟她分手了。她多次去找他,但是都被他拒绝了。 马大光仍然受到了感染,他把离开前几任女朋友时都没有动过的恻隐之心,慷慨无私地奉献给了林冰。 在为这个故事感动的时候,他也为自己悲哀,他对汪晓妃那么尽心尽力,她却那样没心没肺。为什么这样有情有义的女孩偏偏都让别人遇上而自己遇不上呢? 惟一可以使马大光聊以自蔚的是,林冰对他的好感与日俱增。据《万能情书生产线》上的分析,感情受挫的女子最容易趁虚而入,林冰对他的好感,显然超越了普通网友的界限。不知不觉间,林冰已经管他叫“老公”了,虽然“老公老婆”这样的称呼在特讲品位的马大光听来上上下下都冒着一股土气,但是怎奈林冰一直给他撒娇,他也只得管她叫“老婆”了。叫得次数一多,也就习以为常,一天不叫,就有些心慌。 她甚至几次向他表示了见面的意向,马大光都推掉了。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二十七)
在虚拟的网络上,这个女孩已经属于自己了,只要自己再努一把力,她就可以在现实中成为自己的私有财产,即使将来不娶她,也要把她占着,因为剩余的女人并不是多余的,就像银行里的存款并不比现金多余一样,说不准哪一天就会派上用场。 既然是存款,就得有个存折,在马大光看来,跟林冰的聊天记录就是存折。没事的时候,他总要翻看一阵记录,边看边笑,边想象着她的样子,她的声音。没错,林冰是他的一笔存款,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把这笔存款提出来。 想着想着,马大光就有些得意忘形。成功的喜悦在他心里不断复制、不断扩大,膨胀得他都快自我爆炸了。原来在女人堆里,他的收视率还是很高的,既然素不相识的女人都能够一下子喜欢上他,那么相处了一年多的汪晓妃就更没有不喜欢他的理由。虽然整整一周她都没有跟他联系过,但是他有一种预感,近几天她会回心转意,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她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故做傲慢的样子。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初步证实了马大光的猜测。 下一个星期五下午四点许,马大光正在办公室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汪晓妃打来了电话。整整一周没听到她的声音,他都有些听不出她是谁了。他差点儿问她是不是林冰,因为林冰昨天又一次跟他表示了见面的意思,由于考虑到汪晓妃随时可能回来,他就说今天再给她准信儿。想起自己从未把办公室的电话告诉过林冰,马大光才把自己的错误咽了回去。犹豫的空档里,他反应过来了,这是汪晓妃。 汪晓妃客气得有些不正常,她甜柔的声音里甚至还透出些难得的关爱来,我想今天过去看看你,行吗?虽然她没有改口把“过去”改为“回去”,但马大光仍然有些小小的得意,毕竟,汪晓妃表示了停战意向。女人都是好面子的,总得找个台阶下,男人大可不必在这种小事上跟她斤斤计较,她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难得了。 马大光不住声地讨好说想死你了、想死你了,末了,他表示还像以前那样去“老地方”接她。 不必了,我自己过去,说完,汪晓妃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马大光给林冰发了个短信,告诉她单位今天晚上加班,见面的事以后再说。 回家不大功夫,就听见外面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一看到汪晓妃娇小可人的模样,马大光所有的怨气都像香蕉皮一样被随地扔掉了。他不由自主张开胳膊去拥抱她,但是他的双手遇到了一种以前从未遇到过的阻力,别这样,我都快累死了。马大光的手收顺从地收了回来,却又不知道放在哪里,就在大腿外侧垂着。 汪晓妃已经坐到了沙发上,像是为了刚才对他的拒绝作些补偿似的,她示意他紧挨着自己坐下,然后把自己嫩白的小手给他递了过去。 马大光木了半天,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前她只对他实施性封锁,从不实施抱封锁和吻封锁,现在他连跟她做个亲热的动作都得带着一种吃豆腐、耍流氓的羞耻感,而这种羞耻感是她强加于他的。她本来是他的未婚妻,他们已经同居了一年多,他在她身上已经花了六七万,他完全可以心安理得享受自己的性权利。可是这个女人粗暴地剥夺了他的性权利。 马大光有些愤慨。他一面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面思忖着怎么样把自己的火气压了下去。父亲的人生忠告又一次浮出水面。无毒不丈夫,无度不丈夫,度是毒外面包着的那层糖衣,没有度,你的毒就会过早暴露。这番道理,是他考上大学那年去北京前父亲耳提面命告诉他的。记得父亲当时还说,别人对你的侮辱,你先照单全收,以后再完璧归赵。 靠着这些精神传家宝,马大光度过了二十八年,尤其是跟汪晓妃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她随时可能发起的奚落,他都心平气和甚至甘之若饴地接受了。他的恼怒一直像中国古典诗歌一样,哀而不伤,怨而不怒。因为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上等人的身份,既然是上等人,就要有品位,不能跟女人一般见识,更不能把自己的认识降低到普通高校毕业生的水准上。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二十八)
此刻,父亲的教导又一次充当了马大光的精神充电器,充电之后的马大光更加小心翼翼,尽管这些天他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也没做,但他仍然向她认了错,上次都怪我不好,他小声说,我一直对你不好,真的对不起。道歉的同时他大脑里一直在苦苦思索,自己什么地方对不起她? 其实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对我好,汪晓妃柔声细语。 我以后会对你更好,马大光表着决心。 谢谢你,汪晓妃摸摸他的脸,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马大光在她的头发上抚了一下。 你先答应我我再告诉你。 好吧,我答应你。 以后别再让我像过去一样经常来看你,好吗?我最近工作特别忙,合适的时候我会过来看你的,汪晓妃说得楚楚可怜。 好吧,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马大光为自己前几天的心猿意马感到羞耻。 你对我这么好,真搞得我左右为难,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那还用问?我爱你呗。 我不好,我配不上你,我不值得你这么爱。 我觉得值得就值得。 这样下去,你会后悔的。 这一生我只后悔一件事,那就是没有好好地爱你,马大光忽然想起了《万能情书生产线》中的这句话,说着他已经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开始她还像小兔一样挣扎着,但是慢慢地,她放弃了,她温柔地抚弄着他的头发,配合着他的进一步行动。 他开始像剥蒜一样解她的衣服。 事毕,汪晓妃说我该走了,不然回去晚了妈妈会生气的。 你以前一直在这过夜你妈又不是不知道,我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你今天不回去了,马大光说着就抓起了电话。 你没事别往我家打电话,我们的事情我妈特反对,汪晓妃把电话夺了过来。 你妈反对?她咋就没跟我说过呢?婚都订了她才反对?她一直跟我说结婚后要好好待你,马大光涨红了脸。 没跟你说是怕伤了你的面子,她还说以后不让我跟你来往了。 我就不信,我今天非要当面问问她不可,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她怎么能这样?马大光又把手向电话伸了过去。 汪晓妃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不准你给我家打电话,你要是敢打,咱们的事就算彻底完了。 为什么? 给你说了半天我妈特反对你就听不懂呀?真是猪脑子!你千万别冲动,你一冲动事情会完全搞砸的。 马大光顺从地把电话放下,我真想不通,这老太太抽什么疯,婚都订了又跳出来。 我哪知道她的心思,没准是更年期综合症,汪晓妃在给他帮腔。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觉得咱们迟早得让别人逼着分开,有缘无份哪——我妈脾气特倔,说一不二,汪晓妃的眼泪比悲剧演员的还来得快。她这一哭,马大光心软得像熟透了的柿子。男人都不喜欢自己软弱,如果非软弱不可,那也得给自己一个软弱的理由,这个理由叫做“高尚”,心中的高尚感一涌上来,软弱不仅不是一种缺点,反而成了一种美德。 那你快点回去吧,他在汪晓妃脸上亲了一下。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二十九)
夜色中,汪晓妃是怀着一种极为复杂的心情离开亚太花园的。 过去看到马大光的软弱与顺从,汪晓妃心中还会涌起一丝说不出是感激、是内疚还是得意的情愫来,然而现在看到他这副样子,她却控制不住那种莫名的厌恶和鄙视。这个口口声声爱着她的蠢男人不仅没脑子,也没血性。要是有脑子,他就能感觉到自己面临着什么样的局面;要是有血性,他就不会忍受她的出尔反尔;如果他既有脑子又有血性,他就会怒发冲冠,大骂出口,让她抓住把柄,名正言顺地离他而去。 对于马大光的这种反应,汪晓妃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是让她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当初跟南风分手可比现在容易得多。汪晓妃从小就懂得把男人的心当橡皮泥捏,把男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明白的至理名言,但怎么样把它做得滴水不漏却是一门艺术,“挥之即去”方面更是大有学问。 也许是得了中文系的便利,汪晓妃看小说时喜欢研究那些女主人公怎么样甩掉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男人。心平气和、开诚布公未尝不可,但那样容易授人以柄,让自己在道义上失去立足之地。最聪明的女人应该故意挑起争端,然后诱使男人一步步进入她事先设好的埋伏,让他不知不觉大发雷霆,她就可以以逸待劳,抓住他脾气暴躁、虐待女性的借口,堂而皇之地金蝉脱壳,还把背信弃义的罪名甩给他。 这就是汪晓妃上中文系最大的收获。这种间接经验,在南风身上得到了若干实战机会。她有事没事,就冲他发无名火。而南风天性敏感易怒,哪里受得了这一套,他轻则动口,重则动手,两个人虽然感情深,也经不住连年的战争。直到大学毕业前夕,她把深思熟虑的分手计划向他和盘托出时,两个人又争吵起来,南风气昏了头,挥手就打了她一记耳光。这一记响亮的耳光像救兵一样,使一直处于语言劣势的汪晓妃占据了道德制高点,事后很少为分手的事情受到良心的折磨。 汪晓妃至今还记得南风对她说的最后两句话“现实谁不会呀?我他妈就现实给你看!”扔下这句话,南风就从她面前消失了,事到如今她都没有再得到他的消息,虽然她从同学嘴里得知,他一直在北京,而且混得相当不错。 后来跟那几个她现在连名字都记不起来的过渡男友分手,就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了。女人消遣男人,男人也在消遣女人,双方陷得都不深,谁都没往心里去,好聚好散,定活两便,多大的痛苦多大的悲伤,只要去商场放开买一堆注定很快就像这感情一样扔掉的东西,也就药到病除了。 开始跟马大光同居时,汪晓妃也曾设想过分手的情形,但事情闹到今天这一步,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觉得马大光应该有自知之明,已经得到了不少恩赐就应该见好就收,别再贪心不足,哪里想到他竟然认起真来了。更可恨的是,他搞得她自己也误认为自己已经尘埃落定,水波不兴,可以死心塌地跟他结婚了。要不是甄德晖搅起她心中爱情的浑水,她真不知道自己会下滑多久呢。 自从跟甄德晖暗渡陈仓以来,他对她越陷越深,他每天都要给她打电话,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跟她在一起。她虽然作了最大程度的努力,还是无法满足他,只恨自己分身无术。如果仅仅是恋爱关系,脚踩两只船也未尝不可,然而两个男人都哭着喊着非她不娶,这可真让她为难死了。 她必须在两个人中作出选择,而马大光当然属于优先淘汰的行列了。她不想太伤他的面子,可是既然他这样执迷不悟,她也只能不大义灭亲,用杀手锏来对付他了。对,就这么干,只是,是在跟马大光最后撕破脸皮前,她还得跟甄德晖好好谈谈,她可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路上边走边想,等到她在一扇防盗门前停下脚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名典花园,甄德晖的住处。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三十)
宝贝怎么今天就回来啦?你妈妈的病怎么样了?汪晓妃一进屋甄德晖就搂住她关切地问。 这一问倒让汪晓妃愣住了,不用回家她也知道,她母亲根本没病,要说有病也是为了逃避家务故意装病,平时汪晓妃一直在心里嘲笑她动不动装病。一想起装病,汪晓妃明白甄德晖问话的意思了,下午怕自己去找马大光引起甄德晖的怀疑,她在电话里顺口跟他说了个谎,替母亲装了一回病,既然装了一次就要继续装下去,不然穿帮了多让人下不来台。 说谎是女人的神圣天职,有条件要说,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说。经过十多年的勤学苦练,汪晓妃早已达到了出口成章的水平,刚才跟马大光在一起的事她连腹稿都没打就掩盖过去了,其实我妈也没什么,也就生我的时候落个的老病根儿了,一分治九分养。可是我妈这人特别操劳,心里有个啥事就放不下,老失眠,头疼,我妈最疼我了。在对母亲子虚乌有的病情进行加工的同时,汪晓妃也没忘了对母亲的为人处事进行润色。 可怜天下父母心嘛,有这么漂亮个女儿夜不归宿,哪个当父母的不操心?甄德晖恭维着,但“夜不归宿”四个字在汪晓妃听来却有几分讽刺的意味,她有些不安,接着听下去,她又发现自己多虑了,甄德晖并没有对她产生怀疑。 我昨天急坏了,到药店买了些补药,你哪天给老人带过去,甄德晖指了指茶几,上面果然有几个印刷精美的大盒子。 唉呀你真是的,这么破费干什么?神经衰弱算不上啥大病,汪晓妃感激坏了。 女婿孝敬丈母娘,天经地义嘛,甄德晖做了个认真而滑稽的表情。 你臭美,八字还没一撇呢——让你去见见我父母你也一直不去,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啊?汪晓妃把自己的手指头跟甄德晖的套在一起。 我现在事业上还没有眉目,哪好意思呀,等手头这个项目做完,一定去看他们。 真想不通你,送我回家的时候顺便进去看看就行了,他们又不是老虎,不会把你吃了。 现在灰头土脸的,怎么好意思?他们会看不上我的。 你这么优秀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呢,就算不喜欢他们也不会干涉的,他们都是知识分子,不是那种封建脑瓜,说到此处,汪晓妃突然想起刚才在马大光面前给父母所安的罪名。 这样的父母可真是难得,那要是你搬过来住,他们不会反对吧?甄德晖问,这段时间以来,汪晓妃已经记不清他是第几次、用第几种方式向她提这个要求了。 汪晓妃顿了一下,不行不行,那怎么行?他们连你的人都没见过,怎么放心把我交给你?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等我事业成功以后一定登门拜访。 你现在已经是成功人士了,还要什么成功呀? 现在是小打小闹,我以后会做得很大很大,让你全家一辈子都享用不尽。 这一句话让汪晓妃心里暖烘烘的,她觉得自己搬过来住的时机已经成熟了。女人都喜欢这样,越是自己求人的事情,越是搞成别人求她的样子,找了半天借口,端了半天架子,汪晓妃最后叹了一口气,唉,你可真难缠,我不来还真觉得对不起你。 宝贝你答应啦?甄德晖兴奋极了。 汪晓妃点点头,问题是父母这一关怎么过? 甄德晖说,先扯个谎,瞒一阵子再说。 汪晓妃眉毛一挑,你真是的!硬逼着我跟父母撒谎,我从小就没对任何人说过谎,这件事上说了谎,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他们呀? 甄德晖说,只要有利于咱们的爱情,说几句假话算什么?不说假话办不了大事。 汪晓妃虽然觉得他的话跟自己平时的处事原则异曲同工,但听了这话,还是不由打了个寒噤,令她奇怪的是,她一边打着寒噤,心里一边涌起对他的某种钦佩,马大光就缺少这样的一种过人的气概呢?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三十一)
第二天,当甄德晖买的那些包装精美的高价糖水被汪晓妃提回家,并说这是马大光给家里买的时,汪母肯定是想起了马大光初次登门的事情,她抱怨道,大光这孩子也真是的,这么长时间也不过来看看我们和你爸。 他单位上忙嘛,忙得连跟我见面都没时间,哪有时间来看你们?汪晓妃说,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替马大光辩护,还是在责备他。 妃妃,再有半年就春节了,你们的事情一办,妈就放心了,再拖下去你准拖成老姑娘了。 妈你真是的,我才二十六怎么就成老姑娘了?人家四十六的都不急。 还二十六呢,你都二十八了,汪母掰了掰手指头。 那是虚岁。 反正你是不小了,马大光这小伙子人不错,你也就别三心二意的了,汪母语重心长。 现在的女孩子哪能有三心二意的机会?男人不三心二意就算烧高香了,说着说着汪晓妃又来了写诉状的灵感,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句话又演绎了一番。 你怎么这么说?你爸就不错,别看我跟他吃了一辈子苦,可他还真是个好男人,一百个里头也挑不出一个来的好男人。 马大光要是有我爸的三分之一好我就心满意足了,汪晓妃低下了头作委屈状。 他怎么啦?那姓马的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汪母急问。 那倒没有,就是、就是有些花心。 他怎么啦?给妈好好说说,汪母怒不可遏。 我也说不上来,他经常连着几天不回家,我怀疑他在外面有外遇,汪晓妃把脸捂住。 王八蛋,还真看不出来,这么个土鳖也敢这样对我的女儿?算了,咱们不要他了,反正现在结婚自由离婚更自由,妃妃你别哭没有他会有更好的,天塌了妈给你撑着! 母女俩正说得热火朝天,汪父从厨房里探出了脑袋,还没说完?今天也不看电视了? 一听“电视”,汪母像元神出窍一样把女儿撇开。 趁这个机会,汪父在卧室门口冲女儿招了招手,汪晓妃进去在床沿上坐下,汪父压低嗓门看样子你真要跟小马子分手?他也真够可怜的,对你那么好还落不下个好让你编排着骂他。 爸您上岁数了知道什么呀?汪晓妃抢白了一句。 汪父摇头晃脑道,爸是糊涂,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你们娘儿俩的性格,得理不饶人,没理更不饶人,你的事情自己作主吧,少听你妈瞎白话。 爸,您再说说,您觉得我以后能找个什么样儿的?汪父的话引起了汪晓妃的兴趣。 还是少说为妙,说得轻了不管用,说得重了倒让你觉得爸在咒你。 您就直说吧,汪晓妃越发好奇。 去睡吧,我还是不说为妙,一多说就更成|人民公敌了,汪父说着站了起来,我把泡菜坛子沿儿上的水换一换。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三十二)
周末在后海附近一家乱糟糟的酒吧里对马大光的爱情进行临终关怀时,汪晓妃又一次想起了父亲对她那番语焉不详的论述。父亲虽然有意闪烁其词,但他的真实意思汪晓妃还是听出来了。父亲对她放心不下。父亲是对的,他对她的认识跟事实基本上吻合。不过人的行为并不总靠对与错来做决定,尤其是女人。如果那样,汪晓妃以后的人生就会得到改写了。事实却是,她只能按照她自己的毫无逻辑的逻辑来行事。 从甄德晖那里吃了定心丸,汪晓妃可以有恃无恐了,至于马大光的内心感受,她是用不着多去考虑的。在电话里确定商谈地点时,马大光执意让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