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缘第19部分阅读(2/2)
屋内众人哄堂大笑,就有夫人说“老太太这是急着喝孙媳妇茶呢。”话音未落,屋里又是一阵大笑。
自北静王太妃那天仔细问过林黛玉的生辰八字后,因是林琰的好日子,老太太就想着等过了这一段再和林海说。
只是人老了,记性就差,到后来给忘了。再记起来时,山东那边已有三个月没有下雨了,河道断流,田地干涸,地里的庄稼刚出苗就旱死了。林珗又被点了差事,等家里送了他出门。又有福建总督上奏,倭人犯境,福州已失守。
赈灾要用银子,用兵也要银子,但国库羞涩,庆和帝心里发愁,每日招了人到南书房商议。
林海也不得闲,老太太只得暂且放下这件事。
皇上催户部,户部能如何,只有到处要账。
荣国府原本以为事情过去了,没想到今年接连出事,户部要账,也着急起来。屋漏偏逢连夜雨,家里正急着筹银子,宫里又传出五皇子身子微恙,不过四五日,竟就没了。
贾家最大的依仗就是五皇子,如今五皇子没了,贾家众人心里就乱了,心里意乱,行事就更没了分寸。俱是惶惶,开始还打算还一部分,现在是不敢有这个心。便是贾赦,也卖了古董器玩,东挪西凑,把自己分属的银子凑齐全了。王夫人倒还念着元春还在,又刚死了皇子,庆和帝只怕要念几分情,该不会追究。但她又是作母亲的人,想着元春的不易,这钱势必要还。犹豫着,大房就把银子送到了贾母跟前,一时也顾不得吃亏不吃亏,忙忙清点银子送过去。
他们刚还了账,就有几家世家被抄了家,其中不乏有与贾家相交的人家。
贾家大吃一惊,等缓过来,纷纷情形,幸好早些换了,不然,谁能说就轮不到自家?
有了军饷,出兵的事就定下了。南安郡王请旨,愿往福建驱逐倭人。
61第六十一章
今年注定不是个太平年。
南安郡王才出京,山东又查出贪污案来。
当日点了林珗一行人赈灾,同时就发了两道圣旨,令江西安徽两地调粮到山东。为的是省得人到了,却没有粮。
他们一路过直隶,入山东,一路太平,就都不曾在意,哪想,再往前走,所见所闻,平生未见。
入眼之处,寸草不生,饿殍满地,饿得受不得了的百姓甚至易子而食。
林珗等人情知有异,也不敢大肆张扬,留心暗暗查访。这一查不打紧,竟查出一宗大贪污案来。
牵连其中的,无一不是世家勋贵,更有皇室宗亲。
贾府也牵连其中,贾赦带着贾琏求到林海跟前。林海是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
值此多事之秋,皇上有心借着这事好好敲打敲打那些盘根错节的勋贵之家。
还没有定案,这会子自然是一动不如一静。偏贾赦不是个明白人,未必能领会。
有些话他说不好,偏林洋不在,林琰便说“舅舅说这话,就错怪我爹了。不是我爹不愿意,原是舅舅会错了意。往日里,舅舅们有了为难的事,只要帮得上的,哪里还要舅舅们上门来开口了?我爹是说,舅舅表兄们行得正坐得直,原本就不关舅舅表兄们的事。我爹若冒冒然然去求情,便是没事,只怕也闹出事儿来。舅舅还是回家安心等信。”说完就起身打千儿陪罪。
长辈们说话,不问到名下,做小辈的,是不好任意插言。除却这一条,林琰这番话是句句在理。案子没有定,谁有罪谁没罪哪一个说得准?这个时候求情,求的哪门子情?再说,林海去求这个情,就坐定了贾府的罪。再则,妄自揣测圣意。只怕求情不成,林海就先吃了挂落。贾赦纵然想挑不是,也被林琰抢了先。
贾赦虽混,到也不是个傻子,此刻也明白过来,他们太急切了。听到有可能会抄家,犹如惊弓之鸟,都没细想就跑过来求人。不过,贾赦这样的人,错了是决计不会往自个儿身上找原因,就暗怪林海也不事先通个气。现在他过来求他,不是故意落他的体面么?
但他还没混到失去理智,还知道这会儿不是和林家翻脸的时候,遂勉强笑着夸了林琰几句。林海顺势狠狠地训斥了林琰一顿,虽无半点真心,但贾赦面上总算好看了些儿。
虽说贾赦在林海父子跟前和和气气的,似乎半点不计较,但心中到底气难平。贾母跟前,就换了说辞。说林海如何不顾亲戚情分,不肯帮忙,林琰如何目无尊长,当面顶撞嫡亲的舅舅,林海竟也不言语,惹得贾母心里也不痛快。
两人果然不愧是母子,明知自个儿儿子的性子,心中也知贾赦的话不尽其实,心里却先就觉着贾敏已过世,女婿哪里还会把岳家放在眼里,对他们家的事,自然不肯尽心。
林海面上认同林琰的话,实则父子两个心里都明白。不管事儿真不真,不是情节极为严重的,必然无事。荣府那些老爷少爷能为有限,犯不了大错,最严重也不过是抄没家产。
果然,不几日案子定下,只几家判了抄家,其中就包括荣国府。
贾母难得明白了一回,早早收拾了家产,等钦差到了家里,着贾赦亲手奉上。也因此,令太上皇想起代善,反格外开恩,连府第一并赐还,又点了贾政的学差,外放江西粮道,不日上任。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倒是因祸得福,反而教贾政升了官。
荣宁二府,喜之不尽,早把先前的害怕丢到爪哇国去了,都还以为,庆和帝到底是顾着元春和五皇子的体面在。
但有心人又哪里不知,此回动的这几家,不过是庆和帝手里的鸡,专门做给人看的。
这里有几层意思一则这些人家经了几代,都尊享富贵惯了的,却不知经营,子弟虽不成器,但还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二则,是为充盈国库;三则,这些人家的先祖都曾随太祖打天下,有功于社稷,重拿轻放,以显示皇家的恩义;再四,也算是给这些人家一个教训,若聪明的,自然从此夹起尾巴做人,约束族中子弟,本本分分的,若不然,再犯事,则是不体上情,辜负皇恩,再要打要杀,皇帝也能名正言顺的行事。
接二连三的没有什么好事,山东的旱情也还没有缓解。后宫里,皇后娘娘带头裁减用度,各内外命妇自然跟随,各家明里都节俭了开支。不管暗里如何,端午都不敢公然玩乐。
老太太预备到大觉寺打平安醮,正好镇国侯府也在这边打醮。听得老太太来了,姬老太太忙打点猪羊香烛茶银之类的东西送过来。
大家厮见过,老太太忙往上让,姬老太太如何肯,只在下首坐下,道“今儿天这样热,原想着您不来的。”
老太太见她死活不肯,她又是长辈,就不推让,自坐了。听言,笑道“他们也拦着,只是天长日短的,我成日在家里,也是睡觉,反倒不自在,出来走走,出一身汗,人倒是还有精神了。”
姬老太太颔首,笑道“正是老太太这话,这人啊,就得多动动。您看那庄户人家的女人,一年上头在地里刨食,没个空闲的时候。可真比起来,咱们这成日里十几二十个丫鬟婆子伺候着,还不如人家硬朗。”
老太太也是连连点头,道“听说幽州的规矩和我们这边不一样,女孩儿也和男儿一样,照样骑马射箭?”
许是想起做闺女时侯的事,姬老太太面上笑容愈盛,道“可不是?我做姑娘时,出门都是骑马,又省事又方便。后来到了侯府,事情多了,倒是丢下了。如今到了京里,更是不敢摸了,怕人笑话。”
老话说,入乡随俗。姬老太太既然到了京城,自然得随京城的习惯。老太太不能说好,嗔道“你也是有了春秋的人,还当年轻呢?可不敢骑马。平日里无事多往院子里去逛逛,也是一样。”
姬老太太点了点头,道“您老说的在理。”说着,转脸四处看了一眼,“珗儿媳妇呢?她这么个勤快人,今儿怎么也偷懒儿?新媳妇我也没见着,怎么都没来?”
老太太笑道“怎么没来?两个丫头前几天就惦记着呢,和她们嫂子到后山看花去了。”又说“别看这两个丫头在人前规规矩矩的,在家里人跟前,也跟个猴儿似的,怎么也坐不住。”
姬老太太也笑起来,道“还是孩子呢。”
老太太就说“怎么还是孩子?都要说人家了,还是孩子呢?等明儿做了人家的媳妇,还这样儿,不是叫人笑话?”
姬老太太笑问道“都有人家了?”
老人家就爱听这个,说到两个孙女的将来,老太太十分高兴,笑道“珺儿定了她姨妈家的孩子,就是黛儿还没有着落。”
四月中旬底,两家就过了大礼。
听言,姬老太太面上的笑容就更深了,颔首道“这是好事,知根知底的,总比外面不知根底的人家好。”
老太太也是点头,道“说起来,那孩子也是在眼前长大的。”
老太太从前不出门,连本家的子孙都不见,何况亲戚家里的。这里指的自然不是老太太,而是赵太太。
姬老太太并不知老太太从前的事儿,就以为是蒋文常随蒋太太去林家,老太太见得多,就说“您福气大,等把这两件大事了了,擎等着享福就是了。”
老太太边笑边点头,道“我啊,早就在享福了。”
姬老太太听不明白,但也聪明地没有问,愣了愣,就笑着说“谁有您老这样的福气。”又问赵太太。
老太太道“姨太太请她家去吃酒了。”
姬老太太就说“我说呢,她要是在家里,必定在您跟前伺候着。”
正说着,外面隐隐传来说笑声,接着就有婆子高声回话“大奶奶二奶奶姑娘们回来了。”
姬老太太转过头去,笑道“这说着她们,她们就来了。”
姬老太太走后,老太太从头到尾想了一回姬老太太说的话,觉着姬老太太似乎有求聘的意思,又不像。想一回,未免就想起当日北静王太妃说的话。再想到林珺的终身是定了,确实不需要她操心,黛玉今年也足十四了,却还没有定下来,不由地就着急起来。
想着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和林海商量一下,下山时,却不见林海,就问林琰,道“你爹呢?”
林琰扶着老太太上轿,一面说“才张叔来了,说宫里传爹觐见,爹先回去了,教我们好生服侍老太太。”
听言,老太太停住脚,就站在轿子前,扭过头来,看着林琰,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这一向发生的事太多,听到“进宫”二字,老太太不自觉地就往坏处想,料着是又出了什么事故。但年纪大的人,心就更软了,宁可日子清苦些儿,只要天下太太平平的,想到有人受苦,就不忍问出口。
林琰亲自挑了轿帘,道“老太太放心,许是叫爹去讲书呢。”
老太太点了点头,表示听进去了,面上的忧色却不减。林琰看着,也不知从何劝起。
他不是没问过张有才,但张有才也不知情。他心里也觉着是出了事,而且他以为,不是山东,就是福建。
果真是出了事,下午福建的战报传回来,南安郡王大败,连自己也被倭人所擒。
庆和帝当时就摔了手里的茶碗。
最让庆和帝生气的,不是他打了败仗,而是他被俘。堂堂天朝上国的王爷,被边陲小国俘虏,这是多大的耻辱。
林海这一进宫,又是一夜未归。
62第六十二章
迎春把八月初二出阁。
两人虽是嫡亲的姑舅表姊妹,然并无多少情义,但总算认识一场,又是亲戚,黛玉也格外体谅她的不易。于今她有了人家,自然为她高兴,就想着亲手做一样东西送她,也是她的心意。遂放下替林珺做的嫁妆,转而挑了一副榴开百子的图,预备绣一副座屏。
林珺见她做的可爱,心里喜爱,想照着另画一个样子做插屏,与黛玉商量。黛玉低着头做活计,听言,不答,反而笑着问她,道“今儿觉着这个好,明儿瞧着那个好。你也不思量思量,你就一个人,做不做得了?依我说,先拣要紧的做,那些一时用不着的,留着以后再做。或许,以后还有更好的,你又不肯做了呢。”
黛玉话还没说完,林珺就起身作势往外走,一边说“到底你是姐姐还是我是姐姐?你再说,我可走了。”
红绡忙上前拉住她,仍旧把她按回椅子里,一边劝道“说笑是说笑,怎么还当了真。”
林珺也不是真心要走,原是要黛玉服软。红绡一拦,她就住了脚,拿眼瞧黛玉。偏那一个一句话留的话也没有,脸上就有些下不来,愤愤地把纸笔往旁边一推,道“我不画了,总行了罢。”又嘟嘟嚷嚷小声说“哪里有多少?”
她这样孩子气,连露珠和红绡几个丫鬟都忍不住掩嘴而笑。
林珺再一回想,自己也不好意思,就只管低着头做活计。众人见她耳根子都红了,怕她恼羞成怒,遂都低头做活计。
一时屋里鸦雀无声,只听得西洋钟“咔咔”的声响和屋外蝉鸣。
忽而“当”的一声响,林珺立时抬起头来,一边扭头往博古架上瞧,一边问露珠,道“什么时辰了?”又要茶。
正闹着,厨房里送了点心过来,两个索性起身歇息。
林珺正对着黛玉的绣架,顺嘴问道“我看你这个只怕有点赶,”说到这里,顿了顿,才问“怎么这样赶?”说的是迎春的婚期。
但凡讲究些儿的人家,从两家议婚到大婚,总要两三年。但迎春与孙绍组的婚事,从提起这个话到迎娶,前前后后,不过几个月。
黛玉问过卢慧娴,也使人打听过,对孙家的事知之甚详。当时听了,心里就觉着不合适。但凡有点心的,怎么会把女儿许给这样的人?迎春虽是庶出,到底是侯门之后,宫妃之妹,怎么也不该许人做继室。这且不说,若是男方人才出众也就罢了,偏那孙绍组素来名声不好。
这事好说不好听,又事关贾家的颜面,黛玉不好说,道“许是有什么缘故,我也不知道。”
迎春的婚事订得仓促,婚期也仓促,想也知道里面怕是有些龌蹉。贾家到底是黛玉的外祖家,贾家没有脸面,她脸上也不好看。问出口,林珺也正自后悔。黛玉避而不答,她就也松了一口气。“你说,前儿镇国侯府老太太拉着你说了半日话,是为什么?”她一边说,一边觑着黛玉笑。
黛玉猜着不是好话,说“我怎么知道。”只管夹了点心吃。
林珺伸手去拦她的筷子,笑道“你别给我装憨。”
她这样说,黛玉就有些明白了,顿时双颊飞红。怕林珺看见笑话,忙扭过头看向窗外,装作不懂,说“我装什么,实在是不知你说的什么。”
不管是北静郡王还是镇国侯,林海都不满意。嫁女儿不比娶媳妇,嫁去了别人家里,就是别人家里的人了,受了什么委屈,他就是能管,也不好狠管。就如老太太说的,门第高了恐怕人家家里规矩大,门第低了又恐怕委屈了她。不论是北静王府还是镇国侯府,与他们家,门第也都相当,难得的是家里人事简单,水溶和罗长平也是少有的俊才。但世事往往如此,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