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缘第19部分阅读(1/2)
贾母又哪里不知道。心里也没指望他们能说出什么有效的法子,要的不过是他们的一个态度。既然两个儿子都同意了,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管贾赦贾政,只问王熙凤,道“官中还有多少银子?”
明着问的是官中的银子,其实问的是邢王二位夫人。但既点到王熙凤,王熙凤少不得回了,道“只有不到一万。”
邢夫人偷偷瞧了一眼贾赦,得到贾赦的示意,才说“媳妇那里还有些用不上的大家伙,不如先拿出去押些银子,怎么也能凑些儿。”
邢夫人虽未明说,但有心人一听,就知道指的是嫁妆。先别说能不能换多少银子。他们这样的门第,家里再难,也万没有说动用媳妇的嫁妆的事儿。说出去,好说不好听。
王夫人心里着实瞧不起邢夫人的行事,只有小门小户的才这样行事。却又不得不承认,邢夫人这招很有用。至少,贾母再不会再明着要本该大房出的那份银子。但这笔银子数目不小,她也确实拿不出来,这是其一;两家又没有分家,在户部借的银子,用的时候阖家都用了,大房也没有少用,怎么到了还钱的时候,却只有他们二房?这是其二。
思毕,王夫人说道“不然,明儿我回去一趟,看我哥哥嫂子手上宽松不宽松?”
打量着她不知道么?贾母冷哼了一声,在晚辈面前,总要给她这个做婶子的留些体面,就没有挑明,道“他们只怕借得也不少,负担不比我们家轻,你回去开了口,他们是借的好还是不借的好?倒让他们为难。”
王夫人点头道“先时我没说这个话,也是虑到这一点。”
贾母叹道“这事儿总不好就这么拖着,”顿了顿,视线转向王熙凤,“年过了你领着人把库房清点一下,看有哪些用不着的家伙什,先拿出去押些银子。”贾母说着,心里满是苦涩,当祖宗留下的东西,这是败家啊,可现时下又有什么法子。再看向贾赦贾政时,面色就露出几分沉痛,厉声道“你们记着,但凡手上有了余钱,就去赎回来。”贾赦贾政齐声应了。
王熙凤犹豫了会子,这会子见贾母情形,方才大着胆子上前说“我倒有个法子,只是不知该不该讲。”
贾母还未发话,贾赦先说“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该讲不该讲的,有什么话就说,万事都有老祖宗呢。”
王熙凤见贾母也点头,便说“甄家上回进京……”
甄家已经被抄了家,这四只箱子也许是甄家将来的依靠。特意托付了贾家,也是对贾家的信任,也可说是身家性命的托付。此时,贾家却在打这些箱子的主意。甄家或许不得不吃这个暗亏,但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倘或教别人知道了,谁还敢与他们家来往。
王熙凤还算知道羞耻,终究说不出口。但在座的都是些什么人,哪里听不出来的。贾政的脸色立时就变了,贾母也立时放下脸,呵斥道“混说什么?”
贾母看似严词责骂,实则色厉内荏。她并不是没有动心,但当着儿孙们的面,这个态必须要表。而且,不到万不得已,甄家的东西,能不动还是不动。
王熙凤立时跪下请罪,贾母摆了摆手,道“也难为你了,你年纪轻,一时糊涂也是有的。为人的道理,以后多看看你太太,瞧着她们是怎样行事,万不可再起这种混账心思。”王熙凤应了个是。
贾母接着说“我知道你的心,也是为了这个家。但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说之前,先思量思量。”
再就是另一则,甄家送过来的东西,到底是个罪证,没人认出来还好,难保没有有心人,万一认出来的,只怕就是祸事了。
贾母这番话就有提点王熙凤的意思,她若能找到好的渠道,也不是不能动甄家的东西,但看王熙凤能不能领会。
60第六十章
贾母所生气者,固然有因甄家的事而害怕,也未尝不是因儿子儿媳们把自己的话当了耳旁风缘故。她认同贾赦那番话,家里已经还了一部分,该表的态已经表了,剩下的也不到一半,她并不认为皇上真会抄了荣国府。便是不给他们家留体面,还有元春、有五皇子的体面在里面呢。她要在儿子儿媳们面前维护自己的地位,这话是贾赦说的,对也不对了。
那日之后,邢王二位夫人又各送了两千银子过来,自然不够还债,但她的脸面找回来了,也就不计较银子还没还。她不提,贾赦王夫人和邢夫人乐得没人提;贾政倒是忧心,但他惯不爱操心这些事务,想着有老母,必定出不了事故,没两天就忘到脑后头去了。他们都不说,王熙凤自然也不会没事去找没趣。大家都装糊涂,也就不了了之。
二月十九,林珗林琰兄弟两个便启程往四川去迎亲。
北静王太妃问新人来了安置在哪里,卢慧娴道“我们家在东郊有个庄子,原是老爷为种兰花置的,也有一个两进的小院子,屋子不多,只有十来间,就怕委屈了弟妹。”
北静王太妃笑道“哪有还没有拜堂就先进门的道理?”说得大家都笑起来,“我们有个别院,离你们那个庄子不远,尚还宽敞,不知你们是个什么意思?”
林家的庄子虽说不宽敞,但通共只住几日,倒也不是不行。但北静王太妃却提了自家的别院,该是为陈氏长脸。
陈氏有体面,也就是他们家有体面,老太太笑道“好是好,只是不知方不方便?”
北静王太妃道“方便,方便,怎么不方便?”又道“这也是我的私心,我一生就只这一个孽障,总想个女孩儿,只是没这个命。我就想着,从我们屋子里出去,也只当我嫁了一回女儿。”说到儿女,老太太不禁就想到夭折的儿子,不禁黯然。北静王太妃虽无女儿傍身,总还有个儿子在身边。
北静王太妃又问起林珺和林黛玉,“怎么不见她们姊妹?”又笑道“想必是被我说得唬住了,这是防着我呢。早听人说她们好,您放心,我保准不打主意。”
老太太笑道“瞧您说的,”一面吩咐念珠,“去请姑娘们过来见客,”又回过头说“家里只她们两个女孩儿,娇惯得很,又没怎么出过门,见人腼腆,怕您见了笑话,就没叫她们出来。”
北静王太妃连连摆手,嗔道“真真,真真……”一边摇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若说你们家的孩子见不得人,这满京城还有哪家的孩子能见人?”说着转向赵太太,“林太太素有贤名,京里谁人不知?我做姑娘那会子,我们太太就总爱拿我们姊妹和她比。我也是个要强的性子,虽说人人都说她好,我却不服她。每每遇上,总要与她比个高低,十次到有七八次是我赢。我还真当自己比她强,现在看看你们家的孩子,再看看我们家那一个,才算是服了。”
老太太先是笑,后就渐渐淡了,叹道“她却没有您这样的福气。”是呀,再有贤名,年纪轻轻的就没了,看不见儿子娶媳妇,看不见女儿嫁人,听不见孙儿喊祖母,可不就是福分太薄么?
虽是实话,未免有些责怪的意思在里头。
话赶话赶上了,老太太话出口又有些不好意思,恐怕北静王太妃听了心里不痛快。才要开口,赵太太就指着卢慧娴,道“你们瞧她,可有她婆婆几分?”
北静王太妃全不在意,果真仔细打量了卢慧娴一回,方才屈指比了个九,道“我瞧着,有九分。”
林黛玉和林珺刚开始学双面绣,林黛玉绣的是谢灵运的《山居赋》,林珺绣的是《东山》。
林黛玉绣完了一根线,一面等着红绡给她穿针,一面歇歇眼睛,就与林珺说话,道“姨太太快到了罢?”
林珺也停了手,捏着脖子,道“前儿来信,说是初七到,”说着,低了头想了会子,接着说道“哦?没觉着,时间过得倒是快,还有三天。”
露珠端了一个葵花大茶盘进来,正瞧见林珺揉脖子,就说“一直低着脖子,哪能不酸?赶紧起来转转,也好歇歇眼睛。”两个才要起身,念珠就来了。
红绡和水晶忙伺候两人换见客的衣裳,那面黛玉问念珠,道“飞儿和鸣儿在老太太那边还是在大奶奶屋里?”
念珠上前帮忙,一边回道“在大奶奶屋里呢,来时,我已经打发人过去了。”
黛玉点着头,道“那我们快些,先过去接他们,再一起过去。”林珺点头应允。
姑侄四个一道进来,见了面,请安问好。北静王太妃喜之不尽,一把抱了林鸣,一手还拉着林飞,问他几岁了。林飞一一说了,还替林鸣说。北静王太妃听了更是高兴,一叠声的称赞。因又松了他两个,又拉着黛玉和林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问方才在做什么。黛玉和林珺说了,也是不住嘴的夸赞,道“我记得,先帝时,皇后娘娘身边的黄姑姑一手好活计,尤其是双面绣的技艺,堪称鬼斧神工。”
宋嬷嬷正是黄姑姑的干女儿,得了黄姑姑的真传。
老太太不肯说,只是谦虚,道“她们哪里会什么双面绣,家里针线上的一个妈妈会一点,教她们跟着习学,以后出了门子不至于教人笑话就是了。”
北静王太妃知道她是谦虚,何况,大户人家的女孩子,能捉针拿线,出阁后能为公婆夫君做些衣裳即可,绣技倒不需出色,何况是双面绣,只是说“我们这样的人家,会不会的有什么打紧,难得的是两个孩子肯静下心来学。”又说“您老真真有福气,这些孙女重孙子,都这么好。我一见就舍不得,都不知该怎么夸了,也难怪不肯给我们瞧。”
早有人将见面礼打点了四份送过来金玉戒指各两个,腕香珠两串,银项圈两个,银锁两把。
帘子放下,北静王太妃方才收回目光,笑问老太太道“两个孩子几岁了?”
老太太看了北静王太妃一眼,道“大的十六,小的十四了。”
又问八字,老太太度其意思,道“珺丫头不用我操心,她妈已看好了人家。就只这个老幺,我总舍不得。门第高了怕婆家规矩大,门第低了的又恐怕委屈了她,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北静王太妃微微颔首,道“那个孩子也招人疼,也难怪你舍不得,便是我这个外人,见了她,也不舍得她受一丝儿委屈。”
这一日,蒋家一家人到了,都在老太太屋里叙话,又有福建的人来。
老太太一叠声地叫“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一时,湘帘响动,进来一个年轻的媳妇子,月白右衽,石青坎肩,下面系一条银红撒花裙。
黛玉就笑起来,道“怎么是你来了?”
张凤娥去福建后的第二年,就把琉璃许给了柳家的一个管事,仍在张凤娥身边当差。其后,每年年节,都是她过来。前年有孕后,就换了人。
琉璃就说“两年没来给老太太奶奶姑娘们磕头,怪想的。”
老太太笑嗔道“果然是做了管事娘子的人,原来在我屋里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天没两句话,于今是能说会道了,这嘴跟抹了蜜似的。”
蒋太太不认识她,赵太太就小声说给她听。得知是从前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姑奶奶贴身服侍的人,料想老太太有话要问,便起身要走。老太太也不留,笑着说“你们老姊妹也四五年没见了,自去说话罢。到了这里,只当是自个儿家里,就不讲那些虚礼。缺什么,和你妹妹和你侄儿媳妇说,都是一样的。不然,委屈的只能是你自个儿。”
蒋太太笑着应了个是,又道“这会子就辞了老太太,一会子就家去了,等家里安顿好了再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就落下脸,道“这是怎么说,才来就要家去,可见是我们没有招呼好。”
蒋太太连连摆手,道“老太太说这话,就太见外了。只是您家里正办喜事,我们在这里,又要收拾屋子,又安顿行李,添了多少事儿。我就和她说好了,还是回去。”笑着转头看了一眼赵太太,又回过头,“虽说不住在一起,还是要常来打搅老太太的。再说,我还要向老太太讨一杯喜酒吃呢。”
老太太只是沉着脸,半点不让,道“才还说得好好的,就在家里住下,就在家里住下,一转脸就说要回去。我倒是没见外,你倒是没当我们是亲戚。”
赵太太拉下蒋太太的手,拿眼觑着她笑,道“你别拉上我,我可没听见。我和老太太一条心,既然到了家里,怎么也得住几天,等我们二爷的喜事过了再说。今儿你要走,出了这个门,那就别再踏我们家的门槛。”
说得蒋太太无话可回,不应也得应,道“那就叨扰老太太。”
老太太这才转怒为喜,笑道“这才像话。”又向赵太太说“你先和姨太太去安置,饭得了我使人去请你们。”
蒋太太笑道“用不着老太太使人去,我一准儿来。”一副生怕错过的样子,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卢慧娴起身代老太太送蒋太太出门,一直到穿堂才打转。回来刚到门前,就听屋里老太太问琉璃,道“也该到日子了,你们奶奶生了没?”
琉璃道“正要给老太太道喜呢,我们奶奶二月初二生了一个哥儿。”
小丫鬟打起帘子,卢慧娴笑着进去。一壁走,一壁说“老太太可算是放心了罢。”
老太太笑嗔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便又问起柳湘莲和大姐儿,琉璃一一细说,不可尽述。
又三日,林琰一行人到了长安。家里早打发人去码头迎,直接引到北静王府别院。
安顿好陈氏,林琰兄弟便回家。先见了林海,林海让到内院来。见了老太太,说了一路行程。
十七迎嫁妆,林家本就子嗣单薄,在京里的也只林珗兄弟和林琅。林珗已是成亲的人,自然不合适,竟只一个林琅,未免太少了。于是,便请了崔志。
有个人帮衬着,总比一个人强。
赵太太担心他年纪小惹了笑话,当着老太太的面却又不好露出来。老太太是一样的心思,也是担心。只是赵太太已然如此,她若是再担心,只怕赵太太更不安,便说“珗儿那时,琰儿也是这个年纪,我们也是担心,总想着他年纪小,经不起事,不也稳稳当当地回来了?吴亮、钟信都是稳妥人,你我只管把心放肚子里。”
赵太太听出老太太话里的劝解之意,心稍定,点了点头,勉强笑道“前世欠了他们的,说了不管,临了又忍不住。”
蒋太太便说“作老人的,都是一样的心。我们家那个这门大了,稍走远点我就吃不下睡不着,他回来我才敢放心。”说到蒋文,老太太就问起来。
今儿三春来了,林黛玉和林珺陪着在后面小院里看戏。迎春越发的沉静,见了她和林珺,也不大说话,打了个招呼,就坐在一旁。林黛玉想着她在家里的处境,不免怜惜,但见她万事不关已的样子,又恼她不知争取。两人交情不深,她也不好劝。但她心软,又见不得,只好当她不在。惜春先时还好,这三二年越发的冷清,也不知什么缘故,与黛玉也不大亲近。她不肯亲近,黛玉自然不会热脸贴上去。只探春还是老样子,便只和她说话。言谈间,少不得提及往日要好的姐妹,道“也不知怡姐姐来不来,我们一年没见了,也不知她怎么样?”
话音未落,派去前面打听消息的小丫头就跑进来,道“俞大奶奶来了。”
林黛玉和林珺极高兴,立时就吩咐那小丫鬟道“你去前面候着,看得不得空,请俞大奶奶过来说话。”
那小丫鬟才出去,木鱼就过来,“镇国侯府老夫人来了,老太太请姑娘们出去见客。”
林黛玉和林珺点了点头,却问崔嘉怡,道“俞大奶奶是一个人来的?”
木鱼点头,笑道“你们还是这么好,才俞大奶奶也问起你们呢。”顿了一下又说“还有一件喜事呢,俞大奶奶有喜了。”
林黛玉愣了一下,喜道“果真?”说着转向林珺,道“这是大喜事,咱们赶紧给她道喜去,只怕老太太也喜欢。”
老太太怕崔嘉怡劳累了,与客人见了礼后,就打发她们姊妹另寻别处说话。
赵太太到底放不下,打发了小丫鬟去二门上打听,一时小丫鬟进来说“北静郡王,镇国侯,宝二爷,还有几位也跟着一到出城去了。”
因了他们几个,就不止是家事了,赵太太不敢瞒着,立时就说了。北静王太妃和几位夫人都十分诧异,愣了一愣,方才笑道“真是胡闹。”
姬老太太倒是不以为意,道“这是喜事,让他们弟兄们去闹,不闹哪来的热闹。再说,他们也不是孩子了,做事有分寸的,都不必忧心。”
她这一说,其余有儿孙跟随的,若再不放心,倒显得小气了,便说“我们倒不担心,只怕老太太担心。”担心那些公子哥儿坏了喜事。
王夫人今儿没来,贾母与邢夫人婆媳倒是来了。听了姬老太太的话,别人犹可,贾母等人却放心不下贾宝玉。只是别人都不在意,她便也不好显出来,还得应和。王熙凤想来知贾母的心思,暗里使了丫鬟出去。
有看到的,也只当没瞧见。
老太太嗔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只有放心的。有王爷他们跟着,只怕还能早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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