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关山谣(一)(2/2)
危急之中,谢宇钲连忙张开四肢,像八爪鱼似的巴在悬崖边,想用手指攀住悬崖的石缝,但这是一处较为光滑的石岩,根本没处着手。
他只能尽量张开四脚,放松身体,想用附着力,将整个人巴在石上。
这样一来,下坠的势头虽减弱不小,但仍迅速地向外向下坠落。
“谢先生,谢先生。”牛二和刘头的声音,在峭壁上回响。
眼前的石岩和灌丛迅速后退,谢宇钲只觉得四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唯余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一般响。
他很想扭头看看,看看下方的悬崖到底有多高,以便坠落之际,能及时应变,少受些伤害。但他也知道,那样重心必然更快外移。所以,他只能尽量保持现状。
眼见就要彻底滑出石岩,往下坠落。谢宇钲就听面前一声大响,一个黑影扑在眼前,几乎与此同时,觉得右手腕上一紧,下坠之势陡然一顿。
抬头一看,牛二那面黄肌瘦的脸庞出现在面前,就见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别动,谢先生。”
惊慌失措的谢宇钲,连忙将另一只手搭上了牛二的肩头衣衫,同时,还不忘在苍白的脸上挤出个笑容。
“稳住,牛二稳住。”这时,上面的刘头等人,也惊叫着赶到了。
几个人七手八脚,将两人扯起。“谢先生,伤着没有?”几个人惊魂粗定,刘头一边拍打着谢宇钲身上的泥尘,一边检查起谢宇钲身上身下来。末了,又要他试碰上抬抬胳膊,弹弹腿。
谢宇钲顺从地一一照做,发现自己没受什么伤,便对他们摇头笑了笑。
刘头帮谢宇钲将包袱重新系了一遍,然后带头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去。
谢宇钲跟着下行了两步,察觉上头的牛二仍在原地,有些纳闷地抬头望去:“牛二哥,走哇。”
牛二揩了揩嘴角,点了点头,但却不动弹。谢宇钲定睛一看,却见他嘴角仍残留着一抹血迹。
原来,刚才情急之中,他奋不顾身地飞扑过来,重重跌落在石岩斜面上,那瘦弱的胸腹,已然受伤不轻。
“你跌伤了,牛二哥?”
“没,没事。到汤湖圩我捡帖伤药,喝了就好。”牛二从谢宇钲的目光中,察觉到自己嘴角的血迹未擦干净,又扬起去揩拭。但他显然又怕血迹沾上衣袖,便捋起了衣袖,用干枯的手臂将血迹擦去。
然后,他也在身上匆忙拍打几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心,谢先生,您慢点,看,这样抓着树枝,慢慢下。慢慢下。”
说着,他就拽扯壁上的灌木枝儿,开始了示范动作。
人在旅途,谢宇钲也别无他法,见他手脚依旧灵便,只好感激地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稳住心神,向下行去。
没走几步,谢宇钲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走在前头的赶马人就已消失在繁密的枝叶中,只有叮咚的马铃和踢踏的蹄声隐隐传上来。
回望峡谷上面,林木间马头人面攒动,嘈杂喝骂之声不绝于耳。
及目所见,郁郁葱葱,满眼都是绿色,浅的像草,是草绿,深的如墨,是墨绿。还有一种绿,稠得像石头,像山岩,稠得怎么也化不开。
这峡壁虽然陡峭,好在随处可见裸露的石岩,可供落脚,到处树木丛生,方便着手。就这样,踩着蹭着滑着溜着,扶着拽着拉着吊着,偶尔一阵惊呼伴随着树枝断裂的声音,谢宇钲跟着牛二倒也走的很快。越往下水声就越响,到得后来,干脆就轰鸣起来,谢宇钲知道,快下到峡谷底部了。
这时林木开始稀疏起来,峭壁的坡度也稍缓和了些,开始不用那么费劲了,谢宇钲渐渐松了口气。正午的阳光从枝叶缝隙间透下,漏下数不清的斑斑点点,在幽暗的林丛下摇曳不定。
下着下着,突然之间就豁然开朗,眼前现出一道白浪嘶鸣的江水来。
只见它好像一条矫健的白龙,在苍劲的峭壁间狂暴地冲撞撕咬,咆哮着,奔腾着,转眼间,就挣脱两岸铁铸般的崖壁,在前面不远处拐了一个弯,消失在千山万岭之间。
谢宇钲看得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看下游方向,峭壁如斧砍刀削,万难通行。看看上游方向,虽也一般地陡壁高耸,但好歹岸边坡势稍缓,留有余地,一条兽迹小道,在稀疏的林木间若隐若现。
高岸的深林里,传来几声鸱啼。一个赶马人一声唿哨,几只跟帮狗就向那林间小道,直窜出去,刨起泥尘点点。
几个赶马人一边呦喝着,一边赶着马匹往上游方向行去。行了两三里地,前头突然响起了嘣的一声铳响。
“刘爷,怎么啦?”
“什么情况,四哥。”
“刘大疤,搞什么名堂?”
几个赶马人忙止住马儿,从马肩上摘下长短不一的武器,大喊着向前冲去。
不一会儿,连绵的铳声陡然大作起来,隔着层层叠叠的林木,刘大疤等人的声音在不远的前面响起,风声,水声,铳声,人喊狗吠,交响乐一般在峡谷里回荡。
铳声持续了一会儿就停了。
“哎呀,肯定是打到猎物了!走啊,谢先生。快去,晚了就分不到头胛肉了。”牛二仔细地听了一会,兴奋地边嚷着,边风一般冲进前面丛林。
谢宇钲拔出左轮跟过去,只见刘大疤等人拿着长枪短铳,那几个铳手正手忙脚乱地装弹药。原来忽然遭遇了七八只豺。
情急之中,刘大疤抽出腰间短铳轰击。然而,群豺竟不怕人,稍稍避远了些仍堵在道上觊觎。
直到后面几个赶马人赶到,见状没动用步枪,只用土铳连连射击,好歹把它们吓跑了。
空气中弥漫着硝药的气味。开那么多铳,居然只击中一只豺的后腿,其余的全给溜了。
现在,那只受伤的豺正一瘸一拐地钻进密林里,谢宇钲只看到一个背影。它那条断腿耷拉着,淋漓的鲜血在浅草上留下了一串儿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