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君过后尽开颜第5部分阅读(2/2)
“怎么了,昭?”他惊骇,无比惊骇,好像以为我要死了。
是啊,他在那个天杀的牢房里救我出来,我都在哼歌。现在居然流出眼泪,还真是比死都严重吧?
我要怎么跟他说?我曾在下雪天的夜晚,在某个窗玻璃后面,看见一个爸爸试他小孩额头的热度,用手试了还不放心,把自己的额头贴上去。这个小小的动作,让窗外的我愣了足有一个世纪之久,然后,一个人大步走开。
不不,我不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我活得健壮,一点都不悲情。可是……就算坚强得像一块冰,有的时候,也忍不住流眼泪。
我狠狠的吸鼻子。
“御医!”他大叫。
我立刻“咚”从他怀里跳开,躲回枕头里――话说这枕头实在太软了、太舒适了,我的脑袋倒上去,竟然弹了两下,呜呜在这样的枕头里睡懒觉叫人夫复何求啊――快速拉起被子,盖住头。丢脸丢脸,我不要见人!
“昭。”他想把我的被子拉开。
“不要!”我在被子里跟他拔河。
他在外头很无奈的吁出一口气,话道“退下吧。”我听见帘子外头悉索脚步声,御医应该退下了。但是――但是我刚刚的举动好丢脸啊。我缩在被子里,仍然不想探出头去。
“昭。”他在外头沉默片刻,唤一声。
他没有下旨,这不是命令。我心安理得的继续埋头不出来。
“如果你担心御医碰过你身体,”他道,“你放心,他只是把脉,而且每次放下帘子,他根本不知道里面躺的是谁,甚至――也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他轻声笑,“他是笨蛋。”
这么严谨又温和的人,突然笑一声、说别人是笨蛋,有很动人的效果,我暂时没弄懂他是不是故意哄我,已经不由得跟着笑起来,终于怪不好意思的把脑袋钻到外面。
他看着我,眼神有点怪,向我伸出手,伸得很慢,像是某种试探。
“什么?”我脑袋向后面躲了躲,问。
他缩回手去“你的头。”很局促的在额角示意一下,“乱了。”
“哦。”我胡乱拿手捋了捋。额头有点汗渍渍的,可怜,头也很油,我到底多久没洗头了?我问,“我到底睡了多久?”希望不是整整一天,我看看窗外的天色,淡淡的,分不清是erlyorng还是ltefternoon――笨蛋,居然一不留神又用了英文。但是凌玉那个爱装小资的笨蛋,老是在我面前拽啊拽。上午和下午都要用英文说。真的叫人疯。哼!
我在心里翻个白眼,又忍不住叹气。
“两天。”床前某人道。
“嘎?”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都怪我太能走神了啦!自己问的问题,嘴巴还没合上,已经神游到十万八千里,结果人家给的答复,我都要傻一傻才能明白过来原来我昏倒了两天啊……
两天?!
太扯了。难怪我头这么难受、舌头这么苦。对了,“水玉会不会很担心?”我脱口问。
“我已经叫人到你府里报信了,说你留在这里养病。”他道,脸微微有点红,“太医说你醒之前不便移动。”
我环顾四周,书案、博古架、甚至弦纹六开光圆木坐墩,天,不就是书房吗?我晕倒在这里,就在这里弄一张床给我躺着?这也太“就地疗养”了吧!我望着他,没好意思直接开口说“老大,不是这么有创意吧?”他冰雪聪明,已经从我的目光中明白了我的心情,主动解释道“你在这里养病……比较方便。”脸颊依然是微红的,赏心悦目,让我想把手放上去蹂躏。
不过,他的眉宇本来是清朗的,现在却太过疲惫呢!我案上满满的奏折和本子。他一边忙着处理公务,一边把我的病榻设在他的案边,好就近照顾我?“谢谢。”我吸鼻子道,“北……”呃,坏了,又叫错了。
下章季禳
第二十章 季禳
连续这么多次叫错,我的智商不至于这么差啊!难道是,变态皇帝给我印象太深了,我一叫“皇帝”,就会联想起“变态”,从而打心眼里产生厌恶和恐惧,所以根本不想用这个头衔来称呼北亲王?我呆呆的想,一时忘了请罪。
“算了。”他叹道,“不习惯的话,不叫皇帝的尊号也罢。没旁人的时候,你叫我名字吧。”
“呃……”我很高兴他这么体贴,可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啊!
“昭,你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他脸色悲痛,“你这种眼神,就像――就像小孩子找不到路似的!余骏远死了,我没有能保护住他,是我不对。我现在甚至后悔把他的死讯告诉了你!当初你叫我派人在孔地帮你传消息,我答应了。你知道,你的要求,我总是不能不答应。可是你一听他的死讯,眼神就万念俱灰,转身回去,我没有立场强行把你留下、或跟你回去,只能等着,不知你会干什么、不知我会不会失去你,你知道这样的时间有多难熬吗?然后我再见你,你的眼神就像迷路的小孩,完全不认识我似的,总是这样奇怪的、茫然的看我,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痛吗!”他握着我的肩,“昭!我有那么多话,除了跟你说,还能跟谁说?你不要吓唬我,你不能离我而去!”
他一口气说这么一大篇,我只能微张着嘴巴,傻傻看他。
古代人真热情啊,古代人口才真好啊!我……我到底该怎么回答他?
“昭,你叫我一声名字吧。你曾经叫过的,不是吗?在荣苑看桃花的时候?我们还能回去那时候吗?”他凝视着我,眼神实在太热切了,我……我想我蒙混不过去的。咬咬牙,招了吧。
“我不是程昭然。”我抱歉道。
“什么?!”他瞪着我,好像我刚刚往他脑袋上甩了一棍子。
“我我是说,虽然看起来是――虽然你可能很难理解,我也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我结结巴巴的试图解释。
他一手勾住我的头,嘴唇就覆了过来。
嘴唇……不是亲脸、不是亲额头。嘴唇对嘴唇……
我的大脑再次宣告罢工。
很美的吻,迷人的气息,像迷|药一样叫我抖――但是天杀的,这是个强吻!照理说我应该咬断他的舌头,可是――又照理说,人家毕竟一直对“我”这么好,我不应该伤害他……
我很没骨气的天人交战、纠结不已。
下一秒,他放开我的嘴唇,后退,站得笔挺,“锵”抽出佩剑,指着我的脖子“昭的话,应该咬我的舌头了。你不是昭,你是谁?!”
他的眼神很冷、并且愤怒。剑尖闪着寒光。呃……他所有的温柔呢,都到哪里去了?站在面前的,是一个杀过人、也不介意再多杀一个的家伙,是一个威风凛凛刚刚成功上位的皇帝。他真的能随时刺穿我的脖子!
真话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我立即哀告的高呼道“皇上恕罪,臣也不知道啊!臣、臣是说臣也有可能是程昭然……”
“什么?”他的剑尖再紧一分,几乎要刺破我皮肤了。我脖颈僵硬,屁滚尿流,口不择言“臣失忆了!”
“什么!”他的剑僵住,没再往前递,很好很好。我赶紧接下去高呼“臣只记得自己从绳索上被放下来,什么事都不记得,连自己的名字都是丫头告诉的。臣很想努力的扮演回自己,但很多事情真的不懂,求皇上饶命!”
宝剑“当啷”落下去。他冲上来,抱紧我,眼泪落在我头上“昭,可怜的昭,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呃……他抱得太紧了啦,我有点喘不过气来……还有,那柄宝剑可是落在我的被子上,他这么又冲又抱,会不会一个不小心碰到剑,让它刺穿被子、再刺穿我的肚子啊?我觉得好危险……
“咳咳。”我用咳嗽声向伟大的皇帝大人示意。
他总算放开我,眼里依然是泪光盈盈,手仍握在我肩上“你连我的名字都忘了?”
“嗯。”
“昭,可怜的昭。”他再重复感叹一遍,柔声道,“我单名一个‘禳’字――避祸禳灾的禳――排行‘季’,你可以叫我‘季禳’,明白了吗?”
“哦。”我学一遍,“季禳。”
“是禳,音取然黄反,不是‘蓝’。咬字还是这么分不清!”他宠溺的责备道。
咦,我咬字不清,本来就最头痛平舌翘舌、前鼻后鼻,难道程昭然连这点都跟我一样?我心底打鼓,一边张口便道“那我叫你季好了。”自己也知道自己刚逃脱性命之忧,立刻说这么认放肆的话,有些不地道,正在后悔,幸而他不怪罪,笑吟吟道“胡闹,天下排行为‘季’的多了,谁知道你叫的是哪个?”
恃宠而骄是不需要教的,我明知他说得有理,只管强词夺理道“那末我不这么叫别人,只叫你一个,这‘季’就是专门给你了,有什么不好?”
他便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笑。我骤然醒觉自己的话有多嗳昧,往后一缩,脸又烧起来。他的手伸向我……干什么干什么?我喉咙干涩,自己骂自己“干什么?现代顶天立地的成年人,表现得像个雏儿。不就是个男人吗,喜欢就上、不喜欢拉倒,害什么臊?”可是骂自己越骂得豪气干云,心就跳得越慌。
下章蜜丸
第二十一章 蜜丸
季禳手落在我被上,替我掖好了被角。
呜……谦谦君子,温凉如玉。是我思想肮脏,俺八纯洁!俺以俺色女之心度他君子之腹!我羞愧得想撞床,看了看他疲惫的眼圈,罪恶感更加上升“你不要再照顾我了,你自己身体要紧。”
“没有关系的。”他挥挥手。
“怎么会没关系!”我一边说着,一边想起来,“我感冒是吗?”
“什么?”他蹙着眉毛,“你是体虚、疲倦,又感染上风寒……”
“嗯,差不多就那意思啦。”古代的风寒也差不多就是感冒吧,感冒是会传染的,不过古代可能没有“传染”这个医学名词,“总之就是,我生这个病,你跟我呆久了,也会生病,明不明白?”呼,就像跟假洋鬼子解释中国文化一样,真麻烦!
“怕我沾上你的病气?”他笑一下,“不怕,朕有福物护体,且也喝了祛邪的汤药。”
嗯……天晓得他“祛邪汤药”能不能达到预防效果,我懒得跟他研究药理学,只管推他“总之你离远点没坏处。”
他老大不情愿,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要过早就过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瞪他一眼,“你要等病倒了才知道厉害是不是?”天啊,我现在还没归隐,又受他这么夸张的宠爱,他要是一病,若是有人趁机来“清君侧”,我还想不想活命了我?越想越怕,加补一句“你给我讲道理一点啊!”几乎就要痛哭流涕跟他说来日方长,陛下何必急着一朝一夕霸住臣下……
“至少过午再走。”他给出最后的让步,“就这样,不准再议了。”
这样说起来,现在的时刻是早上。好吧,不议就不议。多吃一顿早午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因为风寒未愈,给我准备的仍是清粥小菜,我嘴里要淡出鸟来,闻见季禳盘子里的肉味,口水答答嘀,吓得季禳把他自己的食盘撤出去,陪着我喝粥。
“其实身体虚弱嘛,吃点肉可以补补。”我不甘心的挣扎。
“胡说。病要清养!等养好了再补,那时候不补都不行。”他坚决道,“不准犯馋。”说着,“嗤”的笑起来。
“干嘛?”我瞪他。
“你现在的样子,比以前快乐。”他道,声音轻柔,不知为什么让我的心开始作痛。
其实不应该痛的。终于听到有人说,我不像程昭然了,我应该高兴吧,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被人当作另一个人,不是吗?再想一想,我这么一个孤儿,居然会比程家大小姐更快乐?哈哈哈,真是好笑的事。
可是,我的心就是痛,这真奇怪。我没有说话。
饭就这样吃完,我胃里虚弱,没有吃下多少,他倒不勉强,又要张罗我喝药,我口中本来就又淡又苦,哪里愿意再喝中药,皱眉道“算了算了,反正醒都醒了,我多喝些热水就好,药不要它也罢。”
季禳气道“孩子说话!药是‘也罢’得了的?你左右要多喝热水,还不如喝了这热药。”
我索性撒赖到底“水不苦,药苦!我嘴巴也苦、胃又涨,不想喝!要末你有药丸让我吞几粒么好嘞。”
季禳下巴朝张涛一点“问太医,病人胃涨口苦,怎么处置!”
张涛一直守在帘外,“唯!”一声,快步走出去,片刻回来“回皇上,太医禀告,病后津液不足,则虚羸;余热不尽,则伤气。虚羸少气,脾胃未强,饮食难化,故有胃涨。这碗药里合了竹叶石膏汤方,正是养胃去虚热的。”
季禳蹙眉“养胃,那也要喝得下去才行!没用的奴才,就没个更好的法子?”
张涛“喏”一声,又退下。我觉过意不去,紧着道“别了别了,我喝药就行。”季禳不允“养一个太医院,这点脑子动不出来,要他们何用。”叫我先睡下,他自坐在我床头,拿了本折子看。我瞄一眼,不但竖排,还都是繁体字,不怎么认得,便不理会。他反而回头看我道“卢阁老的事,你不过问?”
我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过问什么?这人也糊涂了!我道“皇上处置就是。”
他“嗯”一声,不动声色,复埋头阅折子。约莫过了一两刻钟,看他已经翻过十来本奏折,提笔判了几句话,张涛回来报道“回皇上!”说了这三个字,跪在地上等着。季禳从折子里抬头道“说吧。”他才接下去说道“太医院贝太医禀报皇上,有新制蜜丸可解热病口苦!”怀中掏出个径五寸许的花蓝细磁圆盒,打开了奉上,“用时但含在口中即可。”季禳点头,要我含一粒,问我感觉如何。我见这般劳师动众驾势,哪儿敢再多出题目,何况这药丸也就龙眼那么大,含在嘴里甜津津的,就当个润喉丸,谅必没有坏处,便点头道“真好。我好多了。”
季禳道“总算没有白养他们。”命张涛道“赏。”又叫多备几盒蜜丸,叫我带了用。这一切事情都吩咐完,离别在即,没有什么好推托了,他深深凝视我一眼,挥手“走吧。”自己踱到书案后坐下去批奏章,不再看我。
我向他拜了一拜,出门。他甚至没有送我出书房门口。我简直觉得有点儿悲怆,举步迈门槛时,他在后面淡道“病好后进宫见朕。”
我应了一声,嗓子堵,居然有生离死别的感觉。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臭皇帝好不好?我没有贪慕虚荣、我没有被糖衣炮弹击中,只是暂时敷衍他,等时局稳一点是一定要挂印归隐去江湖逍遥的。我跟自己念叨着,悻悻然离去。
下章双寒
第二十二章 双寒
车马辘辘,将我送回侍郎府,水玉竟然没有迎在门外,让我觉得很诧异,边往府里走边问“水玉呢?”
丝铃接过我路上穿的斗篷,一路跟着我走,边道“水玉姐姐病了……哇!”
“病了?”我一急,停下步子,丝铃几乎撞在我身上。我很抱歉,扶住她,再问“什么病?”
“风、风寒……”
奇怪,丝铃的脸为什么这么红、说话为什么要结巴?难道里头还有什么隐情?我盯着她“真的是风寒。”
“是、是,大大人……”
越来越结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我身子一转“带我去见她!”
我走得很急。长袍角哗啦啦在身后飞,我居然没被绊倒,自己也觉得是奇迹。其实应该慢点走才安全的,但老觉得丝铃言不由衷,水玉不知是个什么处境。
事实证明,我冤枉了丝铃。
水玉躺在床上,面色潮红,枕边备着帕子、热水,稍微困难的喘着气、偶尔还咳两声,怎么看怎么是正常的重感冒。
我一进门,她翻身在床上向我磕头“大人,您千万别进来,看过着病气!”
“得都已经得了,怕啥。”我过去把她往被子里按,“还钻出来招风,你想死啊?”
水玉眼圈一红,我猛然醒觉“想死”对我来说是口头禅,对她们来说是不是很严重的诅咒?古代人比较迷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