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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空庭春欲晚第7部分阅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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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哽咽难语,努力调均了气息,皇帝身上的龙涎香,夹着紫貂特有微微的皮革膻气,身后熏笼里焚着的百合香,混淆着叫人渐渐沉溺。自己掌心指甲掐出深深的印子,隐隐作痛,慢慢的松开来,又过了良久,方轻轻开口唱“悠悠扎,巴布扎,狼来啦,虎来啦, 马虎跳墙过来啦。

悠悠扎,巴布扎,小阿哥,快睡吧,阿玛出征伐马啦,

大花翎子,二花翎子,挣下功劳是你爷俩的。

小阿哥,快睡吧,挣下功劳是你爷俩的。

悠悠扎,巴布扎,小夜嗬,小夜嗬,锡嗬孟春莫得多嗬。

悠悠扎,巴布扎,小阿哥,睡觉啦。

悠悠扎,巴布扎,小阿哥,睡觉啦……”

她声音清朗柔美,低低回旋殿中,窗外的北风如吼,纷纷扬扬的雪花飞舞,雪却是下得越来越紧,直如无重数的雪帘幕帷,将天地尽笼其中。

第24章

皇帝虽然在南苑,每日必遣人回宫向太皇太后及皇太后请安。这日是赵有忠领了这差事,方请了安从慈宁宫里退出来,正遇上端嫔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端嫔目不斜视往前走着,倒是扶着端嫔的心腹宫女栖霞,向赵有忠使了个眼色。

赵有忠心领神会,便不忙着回南苑,径直去咸福宫中,顺脚便进了耳房,与太监们围着火盆胡吹海侃了好一阵子,端嫔方才回宫。赵有忠忙迎上去请安,随着端嫔进了暖阁。端嫔在炕上坐下,又道“请赵谙达坐。”赵有忠连声的道“不敢”,栖霞已经端了小杌子上来,赵有忠谢了恩,方才在小杌子上坐下。

端嫔接了茶在手里,拿那碗盖撇着茶叶,慢慢的问“万岁爷还好么?”

赵有忠连忙站起来,道“圣躬安。”

端嫔轻轻吁了口气,说“那就好。”赵有忠不待她发问,轻声道“端主子让打听的事,奴才眼下也没法子。万岁爷身边的人,个个噤口像是嘴上贴了封条一般,只怕再让万岁爷觉察。说是万岁爷上回连李德全李谙达都发落了,旁人还指不定怎么收梢呢。”

端嫔道“难为你了。”向栖霞使个眼色,栖霞便去取了一张银票来。赵有忠斜睨着瞧见,嘴上说“奴才没替端主子办成差事,怎么好意思再接主子的赏钱?”端嫔微笑道“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只要你有心,便是替我办事了。”赵有忠只得接过银票,往袖中掖了,道“主子宽心,我回去再想想法子。”

他回到南苑天色已晚,先去交卸了差事,才回自己屋里去,开了炕头的柜子,取出自己偷藏的一小坛烧酒,拿块包袱皮胡乱包了,夹在腋下便去寻内奏事处的太监王之富。

冬日苦寒,王之富正独个儿在屋里用炭盆烘着花生,一见了他,自是格外亲热“老哥,这回又替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赵有忠微微一笑,回身栓好了门,方从腋下取出包袱。王之富见他打开包袱,一见着是酒,不由馋虫大起,“嘟”的吞了一口口水,忙去取了两只粗陶碗来,一面倒着酒,一面就嚷“好香!”

赵有忠笑道“小声些,莫教旁人听见,这酒可来得不容易,这要叫人知道了,只怕咱们两个都要到慎刑司去走一趟。”王之富笑嘻嘻的将炭盆里烘得焦糊的花生都拨了出来,两人掰着花生下酒,虽不敢高声,倒也喝得解谗。坛子空了大半,两个人已经面红耳赤,话也多了起来。王之富大着舌头道“无功不受禄,老哥有什么事,但凡瞧得起兄弟,只管说就是了,我平日受老哥的恩惠,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赵有忠道“你是个爽快人,我也不绕圈子。兄弟你在内奏事处当差,每日都能见着皇上,有桩纳闷的事儿,我想托兄弟你打听。”

王之富酒意上涌,道“我也不过每日送折子进去,递上折子就下来,万岁爷瞧都不瞧我一眼。能见着皇上,可跟皇上说不上话。”赵有忠哈哈一笑,说道“我也不求你去跟万岁爷回奏什么。”便凑在王之富耳边,密密的嘱咐了一番。王之富笑道“这可也要看机缘的,现下御前的人嘴风很紧,不是那么容易。但老哥既然开了口,兄弟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替老哥交差。”赵有忠笑道“那我可在这里先谢过了。”两人直将一坛酒吃完,方才尽兴而散。

那王之富虽然拍胸脯答应下来,只是没有机会。可巧这日是他在内奏事处当值,时值隆冬,天气寒冷,只坐在炭火盆边打着瞌睡。时辰已经是四更天了,京里兵部着人快马递来福建的六百里加急折子。福王之富不敢耽搁,因为驿递是有一定规矩的,最紧急用“六百里加急”,即每日严限疾驰送出六百里,除了奏报督抚大员在任出缺之外,只用于战时城池失守或是克复。这道六百里加急是福建水师提督万正色火票拜发,盖着紫色大印,想必是奏报台湾郑氏的重大军情。所以王之富出了内奏事处的直房,径直往南宫正殿,那北风刮得正紧,只冻得王之富牙关咯咯轻响,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捧了那匣子,两只手早冻得冰凉麻木,失了知觉。天上无星无月,只是漆黑一片。远远只瞧见南宫暗沉沉的一片殿宇,唯寝殿之侧直房窗中透出微暗的灯光。

王之富叫起了值夜太监开了垂花门,一层层报进去。进至内寝殿前,当值的首领太监张三德,亲自持了灯出来,王之信道“张谙达,福建的六百里加急,只怕此时便要递进去才好。”张三德哦了一声,脱口道“你等一等,我叫守夜的宫女去请驾。”

王之富听了这一句,只是一怔,这才觉出异样来。按例是当值首领太监在内寝,若是宫女守夜,里面必是有侍寝的妃嫔。只是皇帝往南苑来,六宫嫔妃尽皆留在宫里,张三德也觉察出冲口之下说错了话,暗暗失悔,伸手便在那暖阁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只见锦帘一掀,暖气便向人脸上拂来,洋洋甚是暖人。上夜的宫女蹑手蹑脚走出来,张三德低声道“有紧要的奏折要回万岁爷。”那宫女便又蹑手蹑脚进了内寝殿,王之富听她唤了数声,皇帝方才醒了,传令掌灯。便在此时,却听见殿内深处有女子的柔声低低说了句什么,只听见皇帝的声音甚是温和“不妨事,想必是有要紧的折子,你不必起来了。”王之富在外面听得清楚,心里猛然打了个突。

皇帝却只穿着江绸中衣便出了暖阁,外面虽也是地炕火盆,但到底比暖阁里冷许多。皇帝不觉微微一凛,张三德忙取了紫貂大氅替皇帝披上,宫女移了灯过来,皇帝就着烛火看了折子,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王之富这才磕了头告退出去。

皇帝回暖阁中去,手脚已经冷得微凉。但被暖褥馨,只渥了片刻便暖和起来。琳琅这一被惊醒,却难得入眠,又不便辗转反侧,只闭着眼罢了。皇帝自幼便是嬷嬷谙达卯初叫醒去上书房,待得登基,每日又是卯初即起身视朝,现下却也睡不着了,听着她呼吸之声,问“你睡着了么?”她闭着眼睛答“睡着了。”自己先忍不住“咭”得一笑,睁开眼瞧皇帝含笑舒展双臂,温存的将她揽入怀中。她伏在皇帝胸口,只听他稳稳的心跳声,长发如墨玉流光,泻展在皇帝襟前。皇帝却握住一束秀发,低声道“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眉。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她并不答言,却捋了自己的一茎秀发,轻轻拈起皇帝的发辫,将那根长发与皇帝的一丝头发系在一处,细细打了个同心双结。殿深极远处点着烛火,朦朦胧胧的透进来,却是一帐的晕黄微光漾漾。

皇帝看着她的举动,心中欢喜触动到了极处,虽是隆冬,却恍若三春胜景,旖旎无限。只执了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上,只愿天长地久,永如今时今日,忽而明了前人信誓为盟,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却原来果真如此。

眼睁睁年关一日一日逼近,却是不得不回銮了。六部衙门百官群臣年下无事,皇帝却有着诸项元辰大典,祀祖祭天,礼庆繁缛。又这些年旧例,皇帝亲笔赐书“福”字,赏与近臣。这日皇帝祫祭太庙回来,抽出半晌功夫,却写了数十个“福”字。琳琅从御茶房里回来,见太监一一捧出来去晾干墨迹,正瞧着有趣,忽听张三德叫住她,道“太后打发人,点名儿要你去一趟。”

她不知是何事,但太后传唤,自然是连忙去了。进得暖阁,只见太后穿着家常海青团寿宁纹袍,靠着大迎枕坐在炕上,一位贵妇身穿香色百蝶妆花缎袍,斜签着身子坐在下首,陪太后摸骨牌接龙作耍。琳琅虽不识得,但瞧她衣饰,已经猜到便是佟贵妃。当下恭敬恭敬行了礼,跪下道“奴才给太后请安。”磕了头,稍顿又道“奴才给贵妃请安。”再磕下头去。

太后却瞧了她一眼,问“你就是琳琅?姓什么?”并不叫她起来回话,她跪在那里轻声答“回太后的话,奴才姓卫。”太后慢慢拨着骨牌,道“是汉军吧。”琳琅心里微微一酸,答“奴才是汉军包衣。”太后面无表情,又瞧了她一眼,道“皇帝这些日子在南苑,闲下来都做什么?”

琳琅答“回太后的话,奴才侍候茶水,只知道万岁爷有时写字读书,旁的奴才并不知道。”太后却冷笑一声,道“皇帝没出去骑马么?”琳琅早就知道不好,此时见她当面问出来,只得道“万岁爷有时是骑马出去溜弯儿。”太后又冷笑了一声,回转脸只拨着骨牌,却并不再说话。殿中本来安静,只听那骨牌偶然相碰,清脆的“啪”一声。她跪在那里良久,地下虽拢着火龙,但那金砖地极硬,跪到此时,双膝早就隐隐发痛。佟贵妃有几分尴尬起来,抹着骨牌陪笑道“太后,臣妾又输了,实在不是太后您的对手,今儿这点金瓜子,又要全孝敬您老人家了。臣妾没出息,求太后饶了我,待臣妾明儿练上几回合,再来陪您。”太后笑道“说得可怜见儿的,我不要采头了,咱们再来。”佟贵妃无奈,又望了琳琅一眼,但见她跪在那里,却是平和镇定。

第25章

却说佟贵妃陪着太后又接着摸骨牌,太后淡淡的对佟贵妃道“如今你是六宫主事,虽没有皇后的位份,但是总该拿出威仪来,下面的人才不至于不守规矩,弄出猖狂的样子来。”佟贵妃忙站起来,恭声应了声“是。”太后道“我也只是交待几句家常话,你坐。”佟贵妃这才又斜签着身子坐下。太后又道“皇帝日理万机,这后宫里的事,自然不能再让他操心。我原先觉着这几十年来,宫里也算太太平平,没出什么乱子。眼下瞧着,倒叫人担心。”佟贵妃忙道“是臣妾无能,叫皇额娘担心。”

太后道“好孩子,我并不是怪你。只是你生得弱,况你一双眼睛,能瞧得到多少地方?指不定人家就背着你弄出花样来。”只摸着骨牌,“嗒”一声将牌碰着,又摸起一张来。琳琅跪得久了,双膝已全然麻木,只垂首低眉。又过了许久,听太后冷笑了一声,道“只不过有额娘替你们瞧着,谅那起狐媚子兴不起风浪来。哼,先帝爷在的时候,太后如何看待我们,如今我依样看待你们,担保你们周全。”佟贵妃越发窘迫,只得道“谢皇额娘。”

正在此时,太监进来磕头道“太后,慈宁宫那边打发人来,说是太皇太后传琳琅姑娘去问话。”太后一怔,但见琳琅仍是纹丝不动跪着,眉宇间神色如常,心中一腔不快未能发作,厌恶已极,但亦无可奈何,只掉转脸去冷冷道“既然是太皇太后传唤,还不快去?”

琳琅磕了个头,恭声应是。欲要站起,跪得久了,双膝早失了知觉。咬牙用手在地上轻轻按了一把,方挣扎着站起来,又请了个安,道“奴才告退。”太后心中怒不可遏,只“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她退出去,步履不由有几分艰难。停了一停,身侧有人伸手搀了她一把,正是慈宁宫的太监总管崔邦吉,她低声道“多谢崔谙达。”崔邦吉微笑道“姑娘不必客气。”

一路走来,腿脚方才筋血活络些了,待至慈宁宫中,进了暖阁,行礼如仪“奴才给太皇太后请安。”稍稍一顿,又道“奴才给万岁爷请安。”太皇太后甚是温和,只道“起来吧。”她谢恩起身,双膝隐痛,秀眉不由微微一蹙。抬眼瞧见皇帝正望着自己,忙垂下眼帘去。太皇太后道“刚才和你们万岁爷说起杏仁酪来,那酪里不知添了些什么,叫人格外受用,所以找你来问问。”琳琅见是巴巴儿叫了自己来问这样一句不相干的话,已经明白来龙去脉,只恭恭敬敬的答“回太皇太后的话,那杏仁酪里,加了花生,芝麻,玫瑰,桂花,葡萄干,枸杞子,樱桃等十余味,和杏仁碾得碎了,最后兑了奶子,加上洋糖。”太皇太后哦了一声,道“好个精致的吃食,必是精致的人想出来的。”直说“近前来让我瞧瞧。”琳琅只得走近数步,太皇太后牵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道“可怜见儿的,好个俐落玲珑的孩子。”又顿了顿,道“只是上回皇帝打发她送酪来,我就瞧着眼善,只记不起来,总觉得这孩子像是哪里见过。”太皇太后身侧的苏茉尔陪笑道“太后见着生得好的孩子,总觉得眼善,上回二爷新纳的侧福晋进宫来给您请安,您不也说眼善?想是这世上的美人,叫人总觉得有一二分相似吧。”皇帝笑道“苏嬷嬷言之有理。”

太皇太后又与皇帝说了数句闲话,道“我也倦了,你又忙,这就回去吧。”皇帝离座请了个安,微笑道“谢皇祖母疼惜。”太皇太后微微一笑,轻轻颔首,皇帝方才跪安退出。

御驾回到乾清宫,天色已晚。皇帝换了衣裳,只剩了琳琅在跟前,皇帝方才道“没伤着吧?”琳琅轻轻摇了摇头,道“太后只是叫奴才去问了几句话,并没有为难奴才。”皇帝见她并不诉苦,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过了片刻,方才道“朕虽富有四海,亦不能率性而为。”解下腰际所佩的如意龙纹汉玉佩,道“这个给你。”

琳琅见那玉色晶莹,触手温润,玉上以金丝嵌着四行细篆铭文,乃是“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只听皇帝道“朕得为咱们的长久打算。”她听到“长久”二字,心下微微一酸,勉强笑道“琳琅明白。”皇帝见她灵犀通透,心中亦是难过。正在此时敬事房送了绿头签进来,皇帝凝望着她,见她仍是容态平和,心中百般不忍,也懒得去看,随手翻了一只牌子。只对她道“今天你也累了,早些歇着去,不用来侍候了。”

她应了是便告退,已经却行退至暖阁门口,皇帝忽又道“等一等。”她住了脚步,皇帝走至面前,凝望着她良久,方才低声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她心中刹那悸动,眼底里浮起朦胧的水汽,面前这长身玉立的男子,明黄锦衣,紫貂端罩,九五之尊的御用服色,可是话语中挚诚至深,竟让人毫无招架之力。心中最深处瞬间软弱,竭力自持,念及前路漫漫,愁苦无尽,只是意念萧条,未知这世上情浅情深,原来都叫人辜负。从头翻悔,心中哀凉,低声答“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皇帝见她泫然欲泣,神色凄惋,叫人怜爱万千。待欲伸出手去,只怕自己这一伸手,便再也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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